哥伦比亚大学门口的“个人企业家”

李庆桂

“two！”背双肩包的托马斯用手比划着“肉夹馍”，他的女朋友海伦指了指羊肉串，做了一个贪馋的鬼脸。“ok，ok！”餐车主谢云峰“嗒嗒嗒”在砧板上剁着鲜香的馅料，又用刀抄起馅料快速夹入饼体，而后连同香喷喷的羊肉串分别包好。“thanks”，他们接过谢云峰递过的食物，忍不住凑到鼻尖处深深一嗅，开心地离开。谢云峰用雪白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继续为后面排队的同学准备食物。

这是2013年6月15日，发生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校门口的一幕。来自中国河南洛阳的摊主谢云峰，当天晚上数着日进800美元的营业款，心中升起无限欢欣。

2011年春节前，谢云峰告别亲朋，踏上被誉为“美国心脏”的曼哈顿区。他先后做过不少工种，感到都不适合自己。后来，谢云峰发现，无论是走在纽约街头，还是在遍布中文招牌的法拉盛，随处可见兜售热狗、小吃、饮料、水果甚至旧书等各色商品的街头摊车。他投资20000美元租来一辆餐车，以纯正的家乡小吃手艺，加入到这个浩浩汤汤的摊贩群体，并把销售地点定在哥伦比亚大学门口。

没想到，他第一次练摊，就碰了个软钉子，并且被“美国城管”着实修理了一番。

这天中午，他把明净、整洁的餐车，停在哥伦比亚大学门口马路边，等待顾客前来购买。这时，两位纽约警察过来了，他们先是有礼貌地对谢云峰笑笑，然后一位胖警察从工作包里“啪”亮出一个盒尺。他蹲下肥胖的身躯，开始丈量餐车与马路牙子的距离，量完后又与瘦警察叽哩咕噜一番。“唰”瘦警察掏出小本本，撕下一张罚单，谢云峰一看，天价罚单———400美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看着谢云峰一脸委屈，旁边一对打算买肉夹馍的大学生情侣翻译了警察的解释：在美国摆放流动餐车，要求距离马路牙子2.5英尺，而他的距离超出范围，大概有3英尺。谢云峰听罢，连忙陪上笑脸，把两位警察拽到一边，往他们每人手中塞了100美金，打着手势，意思是说：“日后交个朋友！”一开始，警察手中攥着钱，感到莫明其妙。还是那两位大学生解了围，他们对谢云峰说：“美国城管”执法严格，绝不讲情面，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贪污受贿行不通！

这位对“肉夹馍”情有独钟的热心大学生，名叫托马斯，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他和女友海伦帮助谢云峰到有关部门，办理了相应手续。谢云峰逐渐明白：在美国，不是你推个餐车，就可以随便沿街叫卖。要想在美国申领餐车执照，首先要申请到卫生部门的售卖许可，需本人亲自上门提交材料；其次，申请规定纷繁复杂，比如申领者必须提供社会保险号或个人税务号码、纽约州销售税证书、环境控制部门达标等证明；再者，餐车主还要通过食品处理课程的考试，当然考试可选中文版本。申请过程快结束时，警官向谢云峰郑重其事地抛出一个雷人的问题：“尊敬的先生，请问您是在婚，还是离婚？”“又不是办结婚证，这和申请执照有什么关系？”尽管心中纳闷，谢云峰还是照答：“我在家乡有妻子、有孩子，我的婚姻幸福美满。”警官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抛出一个更雷人的问题：“先生，如果您离婚了，孩子判给您的妻子，您会负担孩子的抚养费吗？”谢云峰被彻底击晕。“当然！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作为孩子的父亲，我有责任负担她们的生活费用！”谢云峰拍了拍胸脯。

拿到执照，托马斯和海伦向谢云峰竖起大拇指。海伦说：“幸好，你刚才过了最后一关。否则，就是以前程序全部合格，也拿不到营业执照！”“为什么？”谢云峰大惑不解。“美国有明文规定，如果申请者离婚并且有孩子，必须缴纳孩子的抚养执行表格，证明没有拖欠孩子的抚养费，警方以此考察申请者的诚信资格。没有诚信，其他方面再优秀，在美国也行不通！”托马斯解释道。

“诚信？诚信！”谢云峰信服地重重点头。听托马斯讲，纽约市政当局对小摊贩的卫生管理非常严格。如果做法不符合卫生局的要求，就要遭遇更加高昂的罚款，比如车内热水器不开罚200美金，餐车发电机放在地上罚400美金。为此，谢云峰做事格外精心。每天凌晨二三点钟就起床准备食材，于清晨到达摊位地点。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中午之前，他还要返回家里准备第二批新鲜的食材。谢云峰烹调食品的时候，先要小心翼翼地戴上环保手套，并精确把握火候和烹调时间，保证所有食品交付时的温度。

眨眼间，一年有余。谢云峰的肉夹馍3美元一个，凉皮5美元一盒，包括羊肉串、花生米、牛杂汤等中国小吃都是好吃不贵。这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堪称物美价廉。再加上他诚信、热情，不仅收入可观，还结识了许多朋友。比如说，象流浪汉布森，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第一个光顾他的小摊，谢云峰经常会免费送一些食物给他；排在流浪汉后面的，是银行家希恩先生，他每天清晨为家人买美味的中式早餐，还能和流浪汉聊聊天，既休闲又惬意。当然，托马斯、海伦和哥伦比亚的同学们以及在校的教职员工，也都爱上中国小吃，成为谢云峰摊前的常客。

谢云峰仅能识别“one，two，three，ok”这几个单词，但在大家的帮衬下，生意做得安稳兴隆。作为一名中国人，谢云峰认同并支持美国的城管制度：纽约的城管制度透明、有效。对小摊贩的处罚都是由一个部门开出罚单，处罚金额从50到1000美元不等。他们要求违反制度的摊贩自觉去交罚款，如果拖延不交，警局才会出面逮捕。

就在谢云峰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美国曼哈顿34街以一位叫比德曼为首的街道代表群，联系相关管理部门及居民，建议把当地及整个曼哈顿区的流动商贩驱逐出去，理由是：来到纽约的游客几乎不用问路，便可以找到著名的曼哈顿街区。而寄居在“纽约心脏”中的近2万名的流动小贩，实在有碍观瞻！据说，他们还联系上了纽约市长布隆伯格。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着实令谢云峰心慌。刚刚兴起的生意，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谢云峰及其他流动摊贩的遭遇，激起纽约人的公愤。托马斯、海伦联合哥伦比亚学校同学及其他高校的中国吃粉们，流浪汉布森召集了一帮当地居民以及社会上的朋友，银行家希恩先生也介入一些社会高层……一个为小商小贩主张权利的非政府组织———“街头商贩工程”成立了，还建立了网站。以银行家希恩为领导人的代表团，重磅回击反对派代表：“商贩在纽约的历史已经超过200年。街头小贩的食品价格便宜、购买方便，他们的存在成为纽约街景和文化的一部分，受到纽约居民和游客的极大欢迎。”“如果阁下的心脏里，只有血管构架而没有生机勃勃的血液，您还有存活的意义吗？您希望您所居住的城市只充满了清一色的星巴克和豪华大厦吗？还是允许那些‘个人企业家和移民者作为街头商贩的存在？哪种城市管理，更让人们充满希望呢”，大学教授们也撰文批评反对派。

经过一番激烈的维权，最终像谢云峰这样寄居在“纽约心脏”中的2万名流动摊贩，受到美国当局的保护，并被当地居民和美国高层尊称为“个人企业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