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投之后的英国

6月23日一天中，屡次大暴雨，但连着几天在地铁站散发“留欧”传单的两位年轻人仍在忙乎，鼓励大家投票。其实，我们所住的区，和伦敦大部分地区一样，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留欧。趁雨停之际去投了票，晚上就没像前年苏格兰公投和去年大选时那样“守夜”，因为觉得留欧大局已定。英国人虽然对欧盟抱怨多多，但总觉得他们不会抛弃一切跳到黑暗的不可知中。

但是，万万没想到，6月24日凌晨醒来，世界已经改变，新的历史已经开始，英国退欧竟成事实。

6月24日周五，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然而，我所有朋友中互相传递的，都是悲哀、沉重和感叹号：“真让人难以忍受！仇恨最终战胜了理智！”“这个国家怎么啦？竟然真发生了这么疯狂的事！”“对那52%的选择，我实在是惊诧、愤怒、失望！你们知道你们犯了多大的错么？你们疯了么？我们的经济将要衰落、失业人口要上升、贸易更困难，世界上唯一可能比这更糟糕的是特朗普被选为美国总统！”“一团乱麻，卡梅伦开溜了，科尔宾要被弹劾，我们的政治充满了毒液！”“这些草民啊，就盯着眼前利益，怕移民、怕难民，自私、愚昧、狭隘！” “苏格兰会再次独立公投，北爱尔兰又有与爱尔兰共和国统一的呼声，就让英格兰和威尔士在大西洋中漂着去吧！”

下午女儿放学回来，也说：“我真是累极了，一天都在和同学讨论脱欧的事，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苏格兰公投的年龄下线是十六岁，而脱欧公投的年龄下线是十八岁？大多数的六十岁以上的人都投票选择脱欧，我们的未来被这些人给决定了。这个公投结果根本不代表年轻人的意愿，这实在不公平！”

这场公投，将英国割裂。这些裂痕不只是留欧退欧上的分裂，更是中下层的穷人和富有的中产阶级之间的鸿沟。从人口上来看，选择脱离欧盟的大多数是没有受过太多教育的、没太多技能的低收入及退休人口，而受过教育、富有、年轻的人士则选择留欧。从地区上来看，苏格兰、北爱尔兰、伦敦和英格兰的一部分地区及大学所在地选择留欧，英格兰和威尔士的那些后工业化的地区、以前的制造业集中地、前矿业地区、一些农业和渔业地区、临海小镇等都选择脱欧。

这场脱欧与留欧的角逐，原本只是保守党内部左右两派的争斗，是卡梅伦试图平息那些喋喋不休抱怨欧盟的党内右派势力的一场赌博。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公投，把整个国家给卷了进去，加上极右的英国独立党反移民的煽动，公投就成了下层民众发泄愤怒的出口。在过去的五十年中，英国重工业和制造业消失，银行业金融服务业兴起，伦敦蓬勃发展，成了世界文化金融中心，伦敦人收入高、就业率高，而那些前重工业制造业矿业地区越来越边缘化贫困化，底层人民怨声载道的声音没人去倾听。

同时，全球化的倾向、移民的剧增，对伦敦人来说，街上的东欧语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因为我们本来就来自世界各地，伦敦有着多元文化的自信和包容。 但那些小镇或乡村的“原住民”们，感到被东欧移民包围，英国文化被侵蚀，他们被孤立，失去了自我。

这次公投，是草根百姓对于精英政治的反叛，是一直被忽视的弱势群体反对权威的一场起义。虽然所有的精英机构，包括英格兰中央银行、国际货币组织、伦敦证交所上市的大公司们等，都预告脱欧将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让英国经济再度陷入危机。两年前的苏格兰独立公投，最后救了联合王国的就是各大公司的冰桶挑战，然而，这次脱欧公投，权威机构的警钟虽然响亮，但是草根百姓的呐喊声更为洪亮。他们终于被听到了，但是代价又是什么？这种鱼死网破的疯狂，是开启新时代的勇敢行为，还是损失惨重的愚蠢选择？

这次公投让英国政府一派混乱，英国和欧盟的前途都难以预测，民主政治带来民众的责任，不管结果多么糟糕，这都是民众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