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的墓园文化
罗翔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论语》中的这句话,意思是对先人的追念哀思,有利于培育忠厚善良的品德。不难体会,在追逐身外之物的途中,人们面对逝者,想到生命的起点和终点,咀嚼岁月沧桑,会收获更包容的胸怀,回归本真的状态。《论语》还记录了一场争论。有的学生认为,服丧3年太长,会荒废技艺、白白消耗粮食,孔子虽对此持有异议,却也认可不必太注重外在形式,更应强调情与理的交融。
据说,逛墓园是历史爱好者的一项特别兴趣。走出国门,更要去凭吊世界各地的伟人,“面对面”见识一下书本上的名字。
位于伦敦海格特公墓的马克思墓,就曾迎接不少来自社会主义国家的瞻仰者。墓志铭中最醒目的那一条,是《共产党宣言》结尾的口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另一句墓志铭同样大名鼎鼎,体现了马克思作为哲学家的身份,以及他始终不忘变革世界的信念——“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平凡人家的故事亦有可观之处。现代诗人冯至曾走过德国和瑞士交界一带的山谷和树林,路径拐弯处,每每少不了一块指路牌。在一处路旁草丛中,他偶尔看到一块墓碣,上边刻着:“一个过路人,不知为什么,走到这里就死了。一切过路人,从这里经过,请给他作个祈祷。”多么简陋朴素的句子,让诗人非常感动。后来,冯至在瑞士买到一本小册子《山村的墓碣》,牧师搜集了散落瑞士山中的墓碣文。与欧洲城市墓园近乎千篇一律“愿你在上帝那里得到永息”不同,小册子里的铭语,处处流露出乡下人的朴实与幽默。其中一则写着:“我生于波登湖畔,死于肚子痛。”还有一个教师的是:“我是一个乡村教员,鞭打了一辈子学童。”其时,欧洲正沐浴二战烽火,这些饶有风趣的文字,多少维系着一丝昔日宁静。
某年秋季,笔者来到加拿大蒙特利尔的郊外,沿着山间小路散步。笔者抬头看到,路边一块巨石上,镶有金属铭牌,走近细看,是一位11岁女孩的墓碣,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她与此山同在”。原来是一个年少的生命,在享受冰上飞翔时,不幸早逝于此。十月的山间,层林尽染,在明晃晃的阳光映照下,一片金黄,自山坡望去,视野开阔,北美壮丽的大地景观,连同石头上的文字,让人内心尤为触动。
笔者在海外旅行时,走过芬兰赫尔辛基市中心的一处公共绿地,也即墓园,看到地上有不少碑石和后人拜访留下的鲜花,而市民在树荫下散步、读书和玩耍。华夏先贤倡导的“礼乐世界”,仿佛在异国变为现实。笔者很自然想到,如果换作国内,墓园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场景?
“吾不与祭,如不祭”。孔老夫子开放昌明,也表示不能接受没有亲临现场的遥祭。在特定的时间(清明、春节)前往特定的场所(墓地、陵园)祭奠亡灵,才是符合国人心理认同的常态。
笔者在海外游历时,也时常有不经意的遇见。比如,步入英国伦敦圣·詹姆斯公园,发现椅子上刻有人名和生卒时间。走出圣·詹姆斯公园,街对面是2002年巴厘岛恐怖袭击遇难者纪念碑,圆球形碑身上刻着各式姿态的和平鸽,不知是否与遇难者202名的人数一致(遇难者中大多数并非英国人)。又如,在欧洲许多城市或小镇中心的显著位置,都会看到本地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阵亡士兵纪念碑,可见战争留给欧洲人的刻骨铭心记忆。再如,在英國伦敦威斯敏斯特寺走廊的墙上,可以见到一个铁丝编织的环境艺术小品,是对二战牺牲战士的纪念。寄托哀思品的形制或材质,大多简洁肃穆,不会繁文缛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