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淞沪抗战：中华民族觉醒的先声

唐培吉

[摘要]

1932年日本军国主义悍然发动一二八事变，遭到上海军民的违命抵抗，上海各个阶级、阶层同仇敌忾，全力支援第十九路军与第五军的英勇抗战，迫使日军三易其帅、三增其兵，抗日救亡运动掀起了第一次高潮，大大激发了爱国主义精神与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斗志。一二八淞沪抗战标志着中华民族觉醒的先声，亦是吹响了中华民族振兴的号角！

[关键词]

日本侵略；违命抵抗；同仇敌忾；觉醒先声

[中图分类号] K264.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5）04-0030-03

一、一二八淞沪抗战的爆发

1932年1月10日，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郞打电话给日本驻沪领事馆武官田中隆吉少佐，要他“在上海搞一些事变来”，并给了2万元的活动经费。1月18日，田中隆吉指使特务川岛芳子制造了“日僧被殴事件”，借此制造事端。1月20日，日军焚烧了三友实业社毛巾厂。是日下午，日人又举行示威游行，一时秩序大乱。[1]1月21日上午，日本驻沪总领事村井仓松向中国政府提出殴打日僧的书面抗议，并提出种种无理要求。与此同时，日本政府以“保护侨民”为借口，陆续调遣大量军舰军队来沪。[2]从上述10天的种种事实，充分证明日本各方面配合得是多么密切协调，围绕一个目的就是步步逼近发动侵略上海的战争。

1月27日，日本领事向上海市政府发出最后通牒，对提出的无理要求限24小时内给予圆满答复。上海市政府奉中央政府之命采取妥协，立即查封各界抗日救国会及其办事处共5处。[3]下午1时45分，上海市长吴铁城答复日本领事，所提要求全部答应。[4]下午3时，国民政府电令第十九路军从闸北撤防。晚11时，日本舰队司令盐泽幸一竟致函上海市长，勒令中国军队立即退出闸北，并拆除防御工事。在上海市长还未答复之前，即于11时30分发动进攻闸北。23时30分，日军由鲛岛大尉指挥，首先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侵沪阴谋终于实现，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

二、国民政府军奋起抵抗

当时，蒋介石、汪精卫等人对日本侵略采取不抵抗主义，但是广大人民坚决要求抗日，政府军中不少官兵亦有御侮卫国的爱国精神，驻防淞沪的第十九路军就是这样一支部队。他们判断日军侵略上海已不可避免，决意违抗中央，积极准备应战。

1月28日至2月13日为淞沪抗战第一阶段。战事爆发第二天，第十九路军向全国发出抗日通电：“为救国保种而抵抗，虽牺牲至一人一弹，绝不退缩。”[5]第十九路军在淞沪抗战中英勇杀敌，得到全国人民的支持，同时亦激励着国民革命军中的爱国将领。张治中将军就向上请缨，第87师261旅连以上官兵亦联合请战。这时刚刚再次上台的蒋介石，看到全国军民高涨的抗日情绪，为维护其统治，表示同意，随即将散驻在京沪、京杭两线上的第87师、88师合编为第五军，由张治中率领参战。于是，不仅有所谓杂牌军抗日作战，而且有蒋介石嫡系中央军参加抗日，确是九一八事变以来的新气象。2月14日至27日为淞沪抗战的第二阶段，其特点是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全力抵抗日军的侵犯。日军增调了第9师团实力大增而自恃稳操胜券，于2月18日发出“全面撤军”的所谓最后通牒，国军则以炮轰作回答。[6]2月20日，日军发动规模更大的第三次总攻。经过一整天恶战，终于全歼敌军，坚守了阵地。日本政府为了挽救战局，决定三易其帅，由前陆军大臣白川义则大将为司令，再调3个师团和200多架飞机，兵力增至10万；而中方仅4万余人，且经过一个月战斗，人员武器损耗很大，又没有得到南京政府任何补给，敌强我弱的态势更加严重。2月28日起开始了淞沪抗战的第三阶段。日军一面向正面防线全面进攻，一面又以几十艘军舰装载大量机动兵力，窥测防守阵地的薄弱环节，伺机突破。为了阻止敌军进攻，中方不得不把仅有兵力调到正面防线作战。总指挥蒋光鼐曾请求何应钦速派2个师增援未果，致使长江沿线无兵可防备。3月1日，日军第11师团乘机在浏河强行登陆，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不得已于3月1日晚全军退守第二道防线，同时向全国通电，公告抵抗日军苦战月余的情况和不得已撤退的苦衷，最后表示：将在第二道防线从事抵御，“本军决本弹尽卒尽之旨，不与暴日共戴一天”。[7]

淞沪抗战一月余，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伤亡、失踪者达14801人，其中军官919人，士兵13882人。日军伤亡据日陆军省公布为3184人。[8]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的将士们捍卫祖国领土主权完整，公然违抗国民政府，毅然决然抗击日军侵略，确是大义凛然。他们在敌强我弱、实力悬殊的态势下，如此英勇奋战、视死如归的民族气节，令人敬佩！

三、人民义勇军风起云涌

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各界义勇军踊跃请战。中共江苏省委即派宣传部长杨尚昆向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发出指示：立即成立义勇军委员会，分工发动群众，建立义勇军，以闸北、沪西、普陀、浦东四区的工厂为主，其中沪西民反义勇军为中坚。1月31日，民反义勇军总部即在闸北前线设立前方办事处，与第十九路军很快建立了联系。从此民反义勇军积极参加战地服务，成为支前最得力的一支队伍，他们的支援对十九路军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上海市民联合会的义勇军亦没有落后。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上海市民联合会义勇军委员会立即召开会议，决定派出代表赴十九路军军部请战。2月1日，上海市民义勇军200余人成立第一大队由王屏南律师任大队长，开赴大场集训；27日即奉调开往宝山与十九路军18名战士共守县城。3月1日下午，日军向宝山县城发动猛烈轰炸。市民义勇军只有214人，6支步枪，400颗手榴弹，在强敌压境下，毫无惧色，坚守阵地。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敌人始终没能上岸，最后不得不掉转船头退去，制造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9]复旦大学青年义勇军亦不甘示弱。淞沪抗战一打响，他们就开赴前线，刷标语、出简报、做演讲，对前来支援的市民和支援的物品进行编号，维持战地的交通与秩序。青年义勇军后又担负了保卫指挥部的任务，还根据群众的举报，对敌探嫌疑对象进行审查等。

人民义勇军的风起云涌，正是中华民族觉醒的象征。但是蒋介石害怕人民武装起来会威胁其统治，竟然密令禁止人民义勇军的成立。[10]这使刚刚蓬勃发展起来的人民义勇军转而夭折，大大破坏和压制了人民的抗日行动。这些被迫解散的义勇军，由于经历了一二八的洗礼，极大多数成为后来抗日战争中的积极分子。

四、工农商学政同仇敌忾

一二八淞沪抗战成了向上海全体市民发出的紧急动员令，全市各界人士都自觉行动起来，通过各种渠道支援战争，掀起空前的抗日救亡怒潮。

第一，道义和舆论上的声援。中国共产党于2月2日和26日发出斗争纲领、决议，号召全市“罢工、罢市、罢课、罢岗”，“驱逐日本及一切帝国主义武装海陆空军出境”。[11]上海总工会于1月30日和31日相继致电国民政府，发表抗日宣言，表示愿率领全沪80万工友，“誓死拥护”抗战，共作十九路军的“后盾”。[12]上海市一百多个同业公会于1月29日致电国民政府，要求“增援各部劲旅以保国土”。上海各大学教授成立了抗日救国会，于2月1日发表了声援十九路军的通电。[13]国民党在上海的中央委员两次致电国民党中央，请求速定“彻底抵抗政策”。[14]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也电请中央“增援沪军，速图反攻”。[15]此外，各地军政要人声援十九路军的通电也有40多起，营造了极大的宣传舆论声势，促使全市民众激奋抗日，无人敢言乞降救和。

第二，各界人士的抗日斗争。最突出的是上海工人罢工和上海商界罢市。1月30日，上海各厂工人举行代表大会，成立上海工人总同盟罢工委员会，号召全市工人总同盟罢工。其中沪西17家日商纱厂4万多工人在中共江苏省委领导下，一直坚持罢工到4月。上海市商会、银行业公会、钱业公会等于1月29日发表联合启事：决定“于29日起停市三天，以表哀痛”。2月1日，它们又发公告，决定继续罢市。上海市民联合会发出的通知中更坚决表示：“非至日兵全数被逐，决不开市。”上海罢市乃全面推开。上海人民的抗日斗争渗透到各个方面，不仅破坏着日军作战，而且使日本资本家叫苦不迭，深感中国人民抗日斗争的巨大威力。

第三，募捐和慰劳活动。从1月到3月，上海和全国各地展开了大规模的募捐活动。海外各方侨胞也均慷慨解囊，如美国侨胞捐款达170余万元。据不完全统计，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合计收到捐款10，739，945，22元。[16]与此同时，上海和全国各地开展了大规模慰劳活动。由妇女救国大同盟等单位发起成立“妇女界慰劳将士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制了几千件棉背心给抗日将士御寒。宋庆龄女士于2月2日亲赴吴淞前线视察和慰问，表扬吴淞将士“守吴淞之功极伟，而尤望继续奋斗，不使我国寸土入于敌之手”。[17]3月10日，何香凝女士亲抵常熟东塘第五军军部进行慰问，并书写旗帜“以血和泪换取我民族生存”和“国破山河在，光荣血永留”，分别送给第87师和第88师将士。[18]

第四，救护与济难活动。中国红十字会、上海医务及妇女界纷纷组织救护队和伤兵医院。中央大学医学院院长颜福庆亲自担任中国红十字会后方医院第一、第四院院长，普济平民医院院长郑起凤自费组织救护队，奔赴前线。[19]何香凝女士举办救济国难书画展，义卖收款2万余元创办“国难战士救护队”。[20]宋庆龄女士不仅筹划许多伤兵医院和救护队的建立，并亲自在交通大学创立“国民伤兵医院”。[21]短短一个月，竟创办了各种伤兵医院72所。[22]与此同时，还开展了救济难民活动。单上海战区难民临时救济会就设立了19个收容所，还有各宗教团体、慈善机关和各地会馆亦相继设立了收容所，共有82个，收容了43350人。[23]在这几十天内，政府既不出钱亦不支持，全靠全市人民的努力，创办了50多个救护队、70多间伤兵医院和80多所难民收容所，如果不是工农商学政各界同胞同仇敌忾，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这就是民族觉醒的伟大力量！

五、人民抗战的悲壮前奏

在敌强我弱十分悬殊的态势下，悲壮的淞沪抗战终于失败了。5月5日，中日双方签订了《中日上海停战及日方撤军协定》和附件，协定规定中国军队不得驻在上海，而日本军队却可驻在公共租界的虹口和原中国政府管辖的闸北、江湾、引翔、吴淞四处，严重侵害了中国的领土和主权。[24]这一辱国协定的签订，遭到了上海和全国人民的反对和谴责，亦进一步激发了中华民族的觉醒。

一二八淞沪抗战虽然失败了，但在中国现代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首先是开了中国军队正式抵抗日本侵略的先河。淞沪抗战先由第十九路军违抗政府命令，奋起抵抗日军的侵略，接着在张治中将军主动请缨下，又组织中央军第五军参加作战，并在上海和全国人民的积极支援下，基本上捍卫了上海的领土和主权，这是十分可贵的，亦是有其历史意义的。其次是打击了日本侵略者嚣张的气焰，增强了中国军民抵抗日本侵略的信心。日军在发动一二八事变前，曾狂妄地叫嚣“四小时解决问题、三天解决上海”，结果是面对仅仅几万中国军队，三增其兵、三易其帅，打了三十多天，也没有占领上海。而第十九路军和第五军在敌我悬殊的态势下，毫无惧色，英勇抗击，大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抵抗日本侵略的信心和决心，吹响了中华民族解放战争的号角，掀起了抗日救亡运动第一次高潮，成为中华民族觉醒的先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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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3][14][15][19]申报[N].1932-1-24.25.27.28，1932-1-31.1932-2-1.1932-2-2.1932-2-15.1932-3-4.1932-2-3.

[3]市府令公安、社会两局取消抗日会[N].申报.1932-1-28.公安、社会两局奉命封闭抗日会[N].申报.1932-1-29.

[4]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编印.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一）[M].台北，1981.

[5]第十九路军为日军犯境通电[A].上海中共党史学会编.上海抗日救亡运动资料选编[C].上海，1985.

[6]日将植田致蔡廷锴军长通牒，中国第二档案馆.

[7]申报（晨刊）[N].1932-3-1.

[8]华振中、朱伯康.十九路军抗日血战史[M].上海：神州国光社，1947.

[9]方知达.一二八淞沪抗战和上海市民义勇军[A].上海文史资料选辑[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47.

[10]国民政府主席蒋中正密令（1932年12月1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11]中共中央宣传部编印.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M].

[16][18]淞沪抗日画史[M].生活书店，1932.

[17]吴淞战地视察访问翁旅长记[N].申报，1932-2-13.

[20]时报[N].1932-1-22.

[21]在国民伤兵医院答记者问[A].宋庆龄选集[C].人民出版社，1966.

[22][23]华振中、朱伯康.十九路军抗日血战史[M].上海：神州国光社，1937：448-455.457-464.

[24]国民政府外交部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作者系上海市中共党史学会名誉会长、上海同济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刘 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