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辞职与跳槽的官员们
赖浩然
近年来,公务员辞职、跳槽成为新闻热点,许多年轻的公务员对微薄的收入和渺茫的晋升感到失望,纷纷辞职。其实,古代也有官员对从政叫苦不迭,甚至要死要活,多次哭喊着要申请辞职。
嵇康:九点理由
魏晋时代的嵇康虽然站在官场之外,但他看到了其中的苦和累,主动与官场绝缘。
在《与山巨源绝交书》里,嵇康列举了自己不适宜做官的“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所谓“七不堪”是指不堪早起,不堪被人跟踪,不堪端坐公堂,不堪文牍,不堪吊丧,不堪交接俗人,不堪琐务,大抵是说自己受不了衙门的规矩和各种人情往来。
所谓的“二不可”则涉及精神层面,一是嵇康“非汤、武而薄周、孔”,思想为世教所不容;二是嵇康“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而发”,个性不适合当官。
虽然绝大多数人不像嵇康那样坦白,但官场对人精神的压抑是有点让人受不了。
张彖:不屈从权势
在古代,官场有其运作逻辑和一整套或明或暗的规则,它们和官员入仕前的思想观念不尽相同。比如,官场高度的科层结构决定每个职位的主次尊卑,一个官员的地位取决于他的官位级别,而非其德才。下级只能在上级跟前,忍气吞声,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过着压抑的生活。这让那些初入官场的进士们有些接受不了。
唐朝张彖,是陕州人,在文学上很有名气,志气高大,从未拜见过权门豪贵。有人劝他去参拜杨国忠,以求得荣华富贵,张彖说道:“你们这些人都认为杨国忠很有势力,倚靠他就像靠着一座大山,其实是一座冰山。有一天太阳出来,这座山将耽误了你们。”后来,果然应验了他的话。当时人都赞美张彖有远见。
几年之后,张彖及第,官授华阴县尉。但当时的县令和太守都非良善之人,经常会做不法之事。虽然张彖勤于政事,但每次荐举提升时,县令和太守都压制他。张彖说道:“大丈夫本有凌云直上的雄心大志,而总被拘泥在低下之位,就好像站在一间矮小的屋子里,让人不能抬起头!”
于是,张彖辞官而去,隐居嵩山。
袁宏道:“牛马不如”
年轻时,袁宏道满腔热情地追求进步,一门心思要踏入官场。他自称“少时望官如望仙,朝冰暮热”,后来在万历二十年中了进士,三年以后出任江南富庶之地吴县县令,相当于现在苏州市的一把手,可算是得偿所愿了。但是官位一到手,袁宏道很快就后悔了,向朋友抱怨做此官十分痛苦。
原来,官场应酬烦人。由于吴县(苏州)比较富裕,过客如蚊虫,而且长官强势如阎王,这些人都来苏州打秋风、吃拿卡要。来了都是客,不敢得罪,否则就不要在官场混了,他们就会给你制造麻烦和痛苦,下绊子,设陷阱。袁宏道要花金钱、时间、精力陪他们,迎来送往,在客人前装出一副妓女般的笑脸,在长官前装出一副奴才相,说一些言不由衷,漫无边际的客套话。
其次,工作量大。案牍劳形和琐碎钱粮,最让他头疼。明清官场盛行文牍主义,公文运转,用文件来落实文件,用通知来落实通知,用训示来落实训示,袁宏道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从事文山会海。袁宏道还要负责从老百姓那里征收钱粮赋税,然后上交。他往往需要声嘶力竭地如媒婆般,和“老百姓”讲道理、说政策,还要恩威并施,少不了威胁恐吓等等。袁宏道初入官场,想建功立业、有所作为,没料到每天就是“鞭挞黎庶”、欺负老百姓。
再次,清规戒律多如牛毛。官场险恶,有许多蜘蛛网一样的明规则、潜规则和条条框框,一旦触犯,后果严重。许多官员,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会被鞭笞、捶打,甚至扫地出门,砸掉饭碗,毁掉前途。官员们经常被上级或者政敌穿小鞋、打屁股(笞杖),理由包括超编制用吏,执行公务延误,值班迟到或者早退,没有及时赴任,越级办事或不请示办事等等,甚至上司觉得你的建议、公函或者言行有“违制”就可以打你屁股。
日子稍长,袁宏道感觉做官太苦了,他一连写了7道辞职报告递上去,毅然决然地辞官回家去了。
解官后的袁宏道做了“驴友”和自由撰稿人,游览江南名胜,写下了很多著名的游记,如《虎丘记》《初至西湖记》等。后返回故乡,隐居柳浪湖畔,潜学著文,并作庐山、桃源之游。
李廷机:123次上疏辞官
李廷机,明代中期大臣。
李廷机人品好,官风清廉。他在南京任职期间,严厉打击各种乱收费现象,同时鼓励经商,把这里的经济搞得红红火火。负责浙江会试期间,他严肃考风,坚决杜绝考场作弊,为国家选举了一批高素质人才。调入中央主管礼部时,他还想尽办法为部员搞福利,把部门每年省下的经费拿出来给下属买房,通过高福利养廉。最难得的是,他是当时全国有名的大善人,只要碰见乞讨人员就发钱。结果被惯坏的乞丐们每天都在他的门口蹲点,一见他出门就成群结队地上去伸手要钱。此外,他对京城的基础建设也特别上心,考场旧了拨款,公署破了拨款,就连庙破了他也拨款。
他的清正廉洁感动了万历皇帝(明神宗)。万历三十四年,他被提拔,进入内阁供职。
但是,李廷机入阁后大部分时间处于被弹劾的困境中。因为他是沈一贯的门生,大臣们便把他与申时行、沈一贯等人相联系,并多次攻击他。为了达到赶走他的目的,几十位官僚成天写奏折、泼污水,围攻李廷机。李廷机挨了几个月骂,身心饱受摧残、煎熬,递上辞呈辞官。他估计交个三五份才能批下来,所以为了早点办完手续,他要让皇帝看到自己辞职的决心。为此,他把房子捐给穷人,让全家老小卷铺盖先回福建,自己则一个人跑到庙里凑合住了下来。
5份辞呈交上去了,万历没反应。李廷机毫不气馁,又写了5份,万历依然没反应。李廷机继续写,写50份,就不信万历不给批。就这样,李廷机在破庙里住了整整5年,写了123封辞呈,其结果是皇帝的批条没得到,反倒得到一個“庙祝阁老”的绰号。
万历四十年九月,李廷机的退休申请仍未得到批准。无奈的李廷机,只好在皇宫的台阶前向皇帝告辞,竟自出京都待命。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官员年老的便可辞官,年轻的遇到点事情也可辞官,辞官时,只要按规定写一份报告,不管准与不准,均可自行离去。而请求辞官的人,皇帝获准的极少。李廷机123次上疏辞官皆未获准,所以竟自离去。
李廷机出京都以后,辅臣叶向高对神宗说,李廷机已经动身出行,不能够再挽留。于是明神宗给李廷机加官太子太保,并赐给路费银两,派人护送回乡。四年后,李廷机在家中去世。
钱振伦:工资低去教书
浙江湖州人钱振伦于1850年辞职回乡教书,直至1879年在扬州去世。
皓首穷经几十年,好不容易谋了个“中央政府部门厅局级”公务员的金饭碗,为何辞职去当老师呢?
由于京官清苦,年俸和恩俸加起来不过120两银子,另外还有9000斤禄米,这就是六品(副厅级)京官的年收入,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6.3万元。
京官们拖家带口,甚至雇佣家仆,既要保障全家吃穿住行医,又有官场应酬和人情往来,显然清朝京官们的生活很窘迫。
钱振伦后主持的扬州安定、梅花书院,光绪年间山长的收入高达700两(约21万元)。论收入和掌握的实权,比起同时有各种灰色收入的地方各级官僚而言,不算高,但与年收入才6万多的穷京官相比,已经在经济上打了翻身仗。
总之,古代官员虽然看似生活稳定、收益丰厚,但是需要他们拿身体、精力、人格尊严甚至是生命去交换,许多在清水衙门任职的京官,一方面是工资微薄,另一方面是应酬繁琐、工作劳累、约束太多,升迁的希望几乎为零,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这就导致许多人辞官不做。
(责编 李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