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数据库

李萍

在上海女儿家小住，最苦恼的事是不知天天烧什么给孩子们吃。一早起来，一边做早餐，一边给女儿、女婿准备他们中午带到公司吃的便当，随口问女儿：“晚上，你想吃点什么？”

她支支吾吾，卻说出：“你刚来上海时，烧几个菜还下饭。”说完，拿起手机查看她拍下来曾上炫耀过的我烧的菜，并说：“外婆烧的菜，我都喜欢吃。外婆的数据库太强大，谁喜欢吃什么菜，谁喜欢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一股脑儿全在她脑子里排列组合，每天翻新花样，真是超级外婆。”我一听这话，顿时泄气，心里酸溜溜地说，那你叫外婆来烧给你吃！我甚至心想：“我早上起床便围上围裙干活，到晚上你们回家围裙还在身上，甚至和朋友视频也围着围裙，吓朋友一跳。这不花钱的保姆还遭嫌弃？”另外，女儿的外婆、我的母亲，今年80岁了，即便她愿意，我们做子女的也不会同意她远赴上海，给第三代买菜烧饭！

一直认为烧饭烧菜又不是尖端科学造导弹卫星需要技术，普通人都会。我的观念，则是简单糊弄一下，熟了便好，花时间在吃喝上，实在是件无聊的事。有一回坐公交。公交车上一位女子指着刚下车的一对夫妇：你看！这对夫妻，50多了，还不会烧饭，要80多岁的父母伺候。当时，我40出头，天天回父母家吃饭，不认为有什么异常，倒是觉得我不回家吃，他们还寂寞，回家吃才是孝顺呢。原来，在他人眼里，并不是件光荣的事啊！羞愧的我赶紧下车，此后，我借故工作忙，再也不愿意天天回父母家吃饭了。

想起母亲退休后，整整烧了30多年饭。30多年做同一件事，却做得有滋有味，需要多大的毅力和爱心？有什么工作能不厌其烦重复劳动？烧饭是要有爱心的，这样烧出来的东西才好吃。听这话时，当时有点诧异，过后也没当回事。直到客居上海，天天窝在家里动脑筋烧什么好吃的给女儿吃，仿佛赎罪一样。前几日，女儿发给我：“妈妈，我今天中午要赶去外边开会，明天我不带饭。”我猜十有八九嫌我烧的菜不好吃。

我也怀念起母亲烧的菜，隔一段时间，味觉便开始提醒我，要回家了。和女儿一样，觉得我的母亲无论烧什么菜都好吃。原来，女儿眼里外婆的数据库不仅强大，而且定位精准。正是这强大的数据库支持，不仅喂养了我们姐妹仨，还延续到第三代。单调的，年复一年的饭菜经过母亲那双充满爱心的手，幻变出餐桌上持续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