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美国精英政治

张元馨

精英政治可以追溯到古希腊人的愿景，即把国家交给最优秀、最聪明和最高贵的人来统治。那么，精英治国是否能实现理想中的公平而有效率的社会呢？

美国迄今出现过两个平等时代：前者从二战结束至1970年代初，其间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经济增长，收入差距显著缩小，最穷的20%人口实际家庭收入涨幅最大，工会密度达历史最高水平，中产阶级也发展壮大。后者从1970年代中后期开始，种族、性别等方面表现得比较平等，黑人官员的数量在1975年至1993年间翻了一番，女性以前所未有的数量进入就业市场；而在技能、薪酬和财富方面则极不平等甚至区别对待。

但是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不平等、区域化及分层化现象加剧，与其不懈追求的平等已渐行渐远。《精英的黄昏》一书作者甚至在第一页开门见山地点明“美国感觉破落了”。精英渎职、腐败以及精英治国失败的大量事例使人们丧失了对精英及其核心机构的信任，而互联网制造出的前所未有的大量信息使人们更加迷茫。

从根本上讲，“精英政治”的逻辑是合理的，即把最有资格、最有能力的人安排在职责最大、最为重要的岗位上。从道德层面讲，人们不会因为肤色、宗教信仰或性別等事出有因、无关紧要的特征而受到歧视；从实用层面看，把最聪明最优秀的人集中起来，培育成能在各领域应付自如的精英，再授权他们为我们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社会，这样的精英政治不仅能带来公平，更能带来效率。

问题在于，精英政治有两个基本原则：一是差别原则，即承认人们在能力方面存在巨大差异并应据此得到不同的工作及回报，二是流动原则，即必须要有某种持续的竞争和选拔过程来确保一种很强的社会流动性。而现实中，“那些成功从阶梯爬上来的人会想办法抽掉他们身后的梯子，或者有选择性地放低一点，让他们的朋友、盟友和亲属爬上来”。差别原则终将压垮流动原则。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只关注机会平等而不关心结果是否公平，最终将导致一个机会极不平等的制度。这就是精英政治的悖论。

心理学实验表明：权力会令掌权者视野狭隘。2005年卡特里娜飓风侵袭新奥尔良之前，精英们的反应就是例子——没人考虑贫困者和无流动能力者的疏散问题。同样，在金融危机临近爆发前，华尔街的精英们距离次贷借贷者是如此遥远，只有极少数人注意到了这种掠夺性贷款受害人的惨状，美联储更是视而不见。

而且，精英圈子“会令人产生一种更加强烈的向上爬的欲望，并滋生出一种危险的想法——愿意不惜一切来通过每个障碍，只要最终能达到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有组织的欺骗行为，如棒球大联盟的禁药风暴、庞氏骗局、事先编造的伊拉克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情报等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如何纠正美国当下的精英政治呢？作者的建议是——改革。然而，改革面临着巨大障碍。最大的便是那些能从极端不平等中获益的个人和机构。他们掌握着权力的三个核心要素：金钱、平台和人脉，能保护自身利益不被改革打搅。

此书除了激烈抨击美国精英治国的失败、腐败和无能，对精英政治背后的逻辑和悖论做出了深刻思考，对不断扩大的经济不平等及其自相似结构努力寻求改革的办法。此书也让我们意识到，即使经历了必要的社会变革，也不会达到某种永久性的圆满状态或社会发展的终点。促使权力集中的力量仍会继续起作用，新的腐败趋势还会不断涌现。平等和民主与其说是一个结果，不如说是一个需要不断斗争的过程。当然这本书也可以看作是精英对渐行渐远的平等梦想不懈追求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