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时代的谍战故事

孟晖

把特工的冒险置入当前的全球化景观之中，这才是小说制造的最大阅读快感。

入手艾利克斯·贝伦森的《冒牌代言人》，是因为小说的很多篇章发生在伊斯坦布尔，我迷恋的壮美城市。

这部小说的人物之一布里安·泰勒并非主角，却是最激发我兴趣的形象。在上世纪90年代末，“美国人最后的纯真时光”，布里安·泰勒像很多美国大学生一样，进行了一趟穿越欧洲之旅。最终一站是伊斯坦布尔，他却意外地立刻爱上了它，以致回到美国后竟改学土耳其语专业。“9·11”激发了布里安的愤怒与爱国热情，他毅然加入中情局（CIA）， 并作为难得的土耳其语人才，被派驻到伊斯坦布尔。

小说开篇时，布里安已是美国中情局驻伊斯坦布尔情报站的副站长，一个自称是伊朗革命卫队军官的男子设法联系到他，声称伊朗最近在谋划对美国展开秘密袭击。根据这名男子提供的线索，美国海军在从巴基斯坦开往查尔斯顿港的商船上发现了偷运的重铀。种种线索汇集到白宫，显示伊朗计划把小型核弹的零件分批运进美国，就地组装，然后在美国本土搞一场核爆。美国总统没有进一步核实情报，没有与伊朗官方进行交涉，便悍然下令无人机轰炸德黑兰，还发表公开演说，限令伊朗必须于两周之内答应解除核武器，否则便是开战。顿时，美国上下群情激昂，连媒体都一致支持总统的决定。

这只是小说中故事的一个侧面。

另一个侧面，是中情局资深官员沙弗尔以及前局长杜托察觉形势有异，派手下一位铁血特工约翰·威尔斯展开调查。威尔斯才是小说真正的主人公，他的追踪纵横拉美、东亚、中东，在伊斯坦布尔苦遭囚禁并设法逃脱，最后发现了骇人的真相：所谓伊朗试图在美国本土搞核爆，完全是栽赃，是一个神秘私人组织精心策划的阴谋，向布里安透露情报的假冒“革命卫队军官”，也只是这个组织的一枚棋子。该秘密恐怖组织的领头大佬是个商业巨头，极端仇视伊朗，所以决定凭一己之力迫使美国发动对伊朗的战争。而他，也是美国总统当初竞选时的最大赞助者。小说没有明言，但情节展开中给读者强烈印象，该总统完全了解他这位超级金主的阴谋，却欣然配合，做了幕前的傀儡。

小说戛然止于一个悬而未决的时刻：威尔斯等三人还有十二天时间，设法抓到那个秘密组织的成员，向白宫、中情局以及整个美国揭穿这一阴谋，阻止对伊朗战争的发生。原来，布里安·泰勒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民间野生战争贩子的圈套，被牵着鼻子走。

这本小说的作者艾利克斯·贝伦森是位成功的“现代谍战小说”作家，其作品曾经登上《纽约时报》畅销榜第一名。他同时也是《纽约时报》的记者，跟踪报道了近年美国的诸多重大事件，包括美军入侵伊拉克、新奥尔良洪灾和麦道夫欺诈案。也许正是这种实际经验让他能把握时局，对美国与当今世界的利害关系观察敏锐。《纽约时报书评》称赞他“对地缘政治有深刻理解”，这一素养确实为贝伦森的作品添加光彩。在他笔下，布里安作为大学生游历欧洲时，竟然觉得巴黎像是一座露天博物馆，远远落伍于时代，反而是古老的伊斯坦布尔生机勃勃，唤起他的激情。据小说介绍，位于欧亚大陆交界的伊斯坦布尔乃是当今世界的热点城市，包括摩萨德和伊朗革命卫队在内的重要组织都在这里设置了情报站，谍影交错，暗战频繁。有趣的是布里安·泰勒内心会有这样的自我吐槽：“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明星情报官。明星们都在北京或者喀布尔或者莫斯科工作。”这大概反映了今日美国利益的关注点。

贝伦森笔下的谍战并不限于伊斯坦布尔，而是在全球范围内展开，场景快速切换，中国香港、泰国普吉岛、南非、危地马拉、柬埔寨、华盛顿、迈阿密，真是“纵横四海”。《冒牌代言人》把特工的冒险置入当前的全球化景观之中，对我来说，这才是小说制造的最大的阅读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