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重压击垮双独夫妻人生梦

雁南

一对双独夫妻，他们对生活怀有美好的期许，工作积极上进，婚后却被赡养双方老人搞得顾此失彼、身心俱疲。在妻子辞职生育、两边家庭状况频出的情况下，丈夫因频繁请假被公司辞退，沉重的生活压力，使他的精神几近崩溃……

新婚双独夫妻憧憬未来

2010年10月1日，在北京房山区山水华府小区一套贴着“喜”字的房子内，张硕和新婚妻子李沁却睡在客房里，主卧室那张本该属于他们的婚床，让给了张硕的外公外婆；客厅里的沙发上，住着张硕的父母。听着几位老人的鼾声，一对新人不由感到失落、怅然……

2007年7月，老家在黑龙江的张硕从北京一所理工类高校硕士毕业后，应聘到北京一家合资企业技术部。他业务过硬，很快成了一名技术骨干。经人介绍，张硕和北京姑娘李沁相识。李沁在一家合资企业当文秘，性情温婉，两人接触后，彼此都很认可，很快开始了热恋。

相处了一年，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阶段。李沁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爷爷奶奶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80平方米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腾不出房子给李沁作婚房。两人决定买房，并看中了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每平方米1.3万元，首付需要40万元。当时，他们两人只有十几万元积蓄，要想凑齐首付款，只能“全家总动员”了。

李沁和张硕都是独生子女。张硕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在一家工厂内退，母亲兄妹二人，兄长中年病故，外公外婆跟随张硕的父母一起生活。听说儿子在京城买房缺钱，父母把攒下的10多万元养老钱拿了出来，外公外婆也把攒了一万多块的体己钱取出来，一起汇给了张硕。李沁的父母和爷爷奶奶也都无私资助，两个家庭3代人帮助张硕、李沁凑足了首付款。他们又办理了按揭贷款，才算拥有了自己的住房。

拿到新房钥匙，张硕深有感触地说：“为了我们买房，两边的老人把养老钱都拿了出来，我们得好好孝顺他们啊！”李沁郑重地点了点头。

2010年春节，张硕带李沁回老家探望家人，张硕的父母和外公外婆都非常高兴。张硕还带着李沁看望了爷爷奶奶。张硕的爷爷在煤矿干了一辈子，落下哮喘、风湿等毛病，一说话就喘粗气，看到这种情况，善良的李沁塞给老人500元钱。

张硕和李沁把婚礼定在2010年10月1日。婚礼前的9月28日，张硕到火车站去接来参加婚礼的父母，没想到父母把外公、外婆也带来了。张硕本想安排4位老人住快捷酒店，可一个标准间每晚就要200多元，几位老人嫌贵，于是张硕把父母一行领回家里住。

10月1日，张硕和李沁的婚礼在一家三星级酒店热热闹闹地举行。婚礼结束后，一家人一起回到了家。本应如胶似漆的新婚之夜，一对新人在4位老人的鼾声中度过。

第二天天还没亮，习惯早起的老人们起了床。张硕的外公外婆说要去看天安门，张硕和妻子只好强打精神，陪4位老人玩了一整天。

接下来的3天，张硕夫妻陪着父母、外公外婆逛了几处景点。游玩结束，夫妻俩才把他们送上火车。送走家人，张硕和李沁总算松了口气，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美好日子。

为照顾双方老人难哭了小夫妻

张硕送走父母及外公外婆的第4天，就接到母亲打来的报忧电话。原来，张硕的外婆回到老家的当晚，因不小心摔了一跤造成脑溢血，虽然抢救过来，但意识不清，有可能瘫痪。母亲自责地说，张硕的外婆多年来有高血压的毛病，这次去北京老人一直很兴奋，没按时吃降压药。回到家后血压升高，晚上起夜时家人没有照顾好，酿成了大错！

母亲的话让张硕很难过。外婆从小就宠他，他和外婆感情非同一般。想到父母退休工资微薄，攒的养老钱又给他买了房，外婆这次突然发病，家里肯定花费不少，张硕征得妻子同意，从婚礼所收的礼金中拿出6000元汇给了父母。

转眼，2011年春节到了。张硕本想带妻子回东北老家看望外婆，可李沁的爷爷因骨折做了手术需要照顾。李沁的奶奶年事已高，照看爷爷的任务，落在了李沁父母身上。李沁不忍心父母受累，决定留在北京陪父母过年。于是，新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小两口各回各家。

大年初六，张硕回到北京，李沁看他满脸疲惫，颇为心疼。晚上，小两口盘点这个春节的开销，发现除了疲累之外，就是经济上的付出。张硕花了8000多元，李沁花了近5000元。这样一来，他们结婚时收的礼金基本花光了，手中也没了积蓄。

大年初八，小夫妻上了班，此后大半年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2011年国庆节前，张硕单位发了5000元奖金，李沁也发了3000元奖金。张硕想到结婚后还没给妻子添件新衣服，就拉着李沁出去购物。正当两人在一家商场挑选服装时，李沁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她妈妈晕倒送医院了。当张硕和李沁赶到李沁爸爸所说的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初步诊断为急性脑缺血引发的眩晕症，需要住院观察治疗。”随后，张硕为岳母办理了住院手续，光押金就交了5000元。

当天晚上，李沁和张硕在病房陪床。见母亲睡着了，李沁拉着老公到病房楼下散步。李沁低头叹息着说：“自打结婚后，两边的老人都没让我们省心过，至今一分钱也没攒下，还有那么多房贷，这日子咋就这么难呢！”说着说着，李沁抽泣起来。张硕心里也沉甸甸的，他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我也时常感到压力很大，谁让咱们是独生子女呢，挺过去就好了！”

李沁的母亲在医院观察了一周，没有发现其他症状，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就让她出院了。李沁和张硕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半年，两边的家庭没啥大事发生，张硕除了给外婆定期寄些钱治病外，基本没啥额外开支。

2012年4月初，李沁发现自己怀孕了，这让夫妻俩又喜又忧。他们本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的，没想到小生命急不可待地来临了。

家庭和职场难兼顾逼“疯”丈夫

让张硕没料到的是，妻子怀孕一个月后，下体有见红的迹象。到医院诊断后，医生说是有先兆流产的症状，给开了些保胎药物，嘱咐李沁回家卧床休息一个月。

听从医生的建议，李沁向公司请假。一听她要休息一个月，公司老板不留情面地表示不同意。老板说话无情，惹恼了自尊心一向很强的李沁，她激愤之下毫不客气地说：“那你还是另找人吧，我不干了！”

张硕下班回来得知这件事，本想抱怨妻子几句，可一想到她需要静心养胎不能生气，便克制住了自己。

李沁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再也没有过流血现象，到医院复查后，医生说这胎算是保住了。

随后的大半年里，张硕既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妻子，累得瘦了近10斤。2013年大年初八，李沁顺利产下一大胖小子，把张硕高兴得流出了泪水。

张硕的父母听到喜讯，从老家来北京看望儿媳、孙子。张硕既要照顾妻儿，还要陪父母，耽误了不少工作，引起了上司的不满。原来他部门有个副经理的空缺，也被一个比他晚到公司的同事填补了，这对张硕是个不小的打击。

张硕升职无望，薪水也停滞不前。妻子辞职后，家中里里外外全靠他，他每月的薪水缴完房贷，仅够生活开支。妻子住院生产又花了不少钱，一旦有什么意外，只能借钱了。重压之下，张硕变得越来越沉默。

一天中午，张硕留在办公室休息，旁边有两个做了母亲的同事在聊天。一个同事说，现在养个孩子太难了，孩子出生到3岁，每个月光奶粉钱都得上千元。上幼儿园再报些才艺班，每个月至少要2000元钱。一旦孩子有病住院，没有几千元撑不下来。另一个同事附和着说，是啊，孩子上小学前，至少要花近10万元！

张硕听了这些话，心情愈发烦躁，忽地站起身对那两位闲聊的女同事吼道：“够了，烦不烦啊！”说完就走出去了，弄得那两个女同事面面相觑。

时间一晃到了2013年7月中旬，公司上了个大项目，分摊给张硕不少任务。一天，他正在公司加班，妻子突然打来电话，说儿子发烧39℃多，得赶紧送到医院。张硕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先把孩子送到医院，我一会儿就赶过去！”

处理完手头的活儿，张硕匆匆赶到医院，儿子已经输上液了。妻子嗔怪他来晚了，张硕心里想的却是近来手头紧，昨天他向同事借了3000块钱，儿子病得可真及时啊，他苦笑了一下。

8月中旬的一天，张硕在公司加班，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说外婆病危，想看他最后一眼。张硕接完电话便去请假，部门经理不冷不热地说：“你这一走至少要耽搁几天，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误了整个项目，你只好另谋高就了！”经理冷漠的表情让张硕心头火起，他冷冷地说：“经理，外婆只有一个，我必须回去！”

4天后，张硕风尘仆仆从老家赶回北京，到经理那里销假时，经理冷冷地说：“对不起，你的职位被别人顶替了，准备履行离职手续吧！”一听这话，张硕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出公司大门时，张硕的手机又响了：“老公，快回来吧，儿子又发烧了！”张硕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张硕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外婆走了，工作丢了，儿子又发烧了，房贷该还了……原以为结婚后好日子等着他，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没完没了的困难和焦虑，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想着想着，张硕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此时，一辆轿车迎面驶来，他快步迎了上去。所幸司机眼疾手快，一个急刹车，张硕才没卷入车底，只是撞到了引擎盖上，人撞昏了过去。

听到老公出事的消息，李沁心急火燎赶到了医院。一番急救，张硕苏醒了过来，看到泪水涟涟的妻子，他面无表情，只是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出院后，张硕整天不发一语，情绪极度抑郁。一次，李沁离开张硕不到10分钟，回来后发现张硕扒着窗沿身体往外倾斜，李沁慌忙赶过去把他拽回来。

李沁照顾儿子，又要照顾老公，弄得她心力交瘁，只得把公婆从老家叫来，和她一起照顾老公。张硕的父母看到儿子精神几近失常，内心充满了迷茫和苦涩：原本指望着儿子来养老，现在却不得不照顾儿子，这样的日子有盼头吗？

插画：赵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