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强的“美洲时间”

陈翰咏

李克强总理有一个习惯：每逢出访，总是在专机一抵达就把手表调成当地时间。但这一次不用调，因为所访美洲三站，与北京时差12小时。这里夜里的12点，正好是北京白天的12点。

纽约、渥太华、蒙特利尔、哈瓦那，三个国家四个城市，大小数十场活动，许多双边或多边的会谈时，李克强的面前总会摆一个不显眼的小钟，以便精确掌握时间。

9月19日下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主持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主题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

在这里，时间恰好构成一种隐喻：掌控好“美洲时间”，同时，也掌控好此次美洲外交节奏，更进一步把握住其中各个关键的节点。经略西半球，虽昼夜颠倒，但总理的“时差”自然而然切换。

联大：反客为主

纽约联合国总部内，秘书长潘基文近乎是一路小跑跑进了李克强主持的一场会议。这是当地时间9月19日下午，潘基文刚从上一场活动抽身。今年第71届联合国大会期间，近150国领导人云集纽约。作为“东道主”的联合国秘书长，前后有100多场大大小小的活动。但他“跑”着去参加的这个会，无疑在日程表上占据着特殊位置。进门后，潘基文连声为自己的片刻迟到道歉，并微笑着走向本场会议主持人——中国总理李克强。

“我很少能在一个会场看到联合国所有组织机构的负责人和这么多其他国际组织的领导人。但李总理的领导力很强，把大家都召集到了一起。”潘基文的开场白引发会场的笑声。由李克强亲自主持的这场“可持续发展目标：共同努力改造我们的世界——中国主张”座谈会，围绕焦点议程“可持续发展”，吸引了16家重要国际组织的“掌门人”。众多外媒评价，中国总理把联合国“客场”变成了自己的“主场”。

这天下午，李克强事实上也将“联合国时间”拨到“北京时间”。在这个特殊的座谈会上，他给国际社会贡献出“中国主张”。关于可持续发展，中国一位外交高官坦言，虽然今年被联合国作为落实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元年，但国际社会对此概念还缺乏真正共识。发达国家讲“可持续”，更看重气候变化、环境治理等问题;而发展中国家则更注重发展和减贫等问题。某种程度上，有关可持续发展，南北双方一直是“各说各话”。这个时候，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需要也恰好能够发挥引领作用。李克强总理首登联合国讲台，第一次系统地阐述了中国的“可持续发展观”：第一，可持续发展首先是要发展，没有发展和增长就谈不上可持续，一切都将无从谈起;第二，发展必须是可持续的，是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人与环境的和谐相处;第三，全面平衡的发展则意味着更加开放、联动和包容。

9月21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出席第71届联合国大会以“可持续发展目标：共同努力改造我们的世界”为主题的一般性辩论并发表题为《携手建设和平稳定可持续发展的世界》的重要讲话。

作为此次联合国“首秀”压轴戏，李克强出席第71届联大一般性辩论并发表讲话时，也从可持续发展讲起，提出了应对全球性挑战的“中国方案”。对李克强联大的此番系统阐述，外界普遍的评价是“极具针对性和指导意义”。

今年的联大，如果说聚焦的是可持续发展，热点则是难移民问题。关于中国在这一全球性问题上所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国际上此前并非没有杂音，而李克强选择了直面担当。他两次出席难移民问题相关的高级别会议。这样的姿态本身广获赞誉。中国总理在出席第71届联大解决难民和移民大规模流动问题高级别会议，以及出席难民问题领导人峰会时的发言，可谓“虚实结合”。理念层面，在各大国之中，中国总理系统地阐述了如何看待和解决这一问题，包括难移民与和平的关系、大规模难民潮与发展的关系等等。李克强突出强调，难移民问题必须标本兼治，当务之急是避免人道主义危机，根本之策还是发展。 务实层面，李克强宣布，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愿意承担与自身能力相适应的责任，这是道义之举，将在原有援助规模基础上向有关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1亿美元人道主义援助。据前引外交高官得到的反馈，总理说得精彩、做得实在，树立起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得到了国际社会的高度赞赏和认同。

在谈到李克强此行在联合国的影响力时，一位外交高级官员说，在当前保守主义、单边主义、民粹主义呈蔓延之势的国际局面下，克强总理高屋建瓴谈了我国的国际观，宣讲中国对外政策，宣示外交理念，强调开放和自由贸易、强调和平解决争端、强调恪守联合国宪章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这站稳了道义制高点，得到众多国家的认同和支持响应，为全球治理发挥了中国的建设性作用。

纽约：诚意和说服力

在这场高朋满座的晚宴上，李克强一上来就把时间拨到45年前那个改变世界历史的时刻，因而一下子就抓住了全场的耳朵：“刚才进门时我问基辛格博士，45年前你在秘密访华的飞机上想的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他神秘的想法，但他对我说，当时美中贸易额几乎为零。我想，那个时候他或许也估计不到，45年后，中美之间的贸易额会达到全世界贸易总量的1/5，中美经济总量加起来能够占到全球的1/3。”

9月22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渥太华与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出席中加合作文件签署仪式。

据现场人士透露，矜持的纽约各界精英，当晚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和开怀大笑。著名的纽约经济俱乐部专门为李克强举办的这场近千人的欢迎晚宴上，中国总理的幽默和坦率，“极具感染力”。他的脱稿演讲，以及随后即席回答的4个现场提问，其间9次被热烈的掌声和笑声打断。

“对于在场的不那么熟悉中国的美国商界和媒体人士来说，李总理这是非常有诚意和说服力的沟通。”参加晚宴的美国知名智库人士、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心主任李成告诉媒体。他在现场听到的大部分反馈，都是称赞有加。也有评论称，中国总理在不同社会制度语境下的演讲，让对方一下就能“听进去”并能够广泛接受，这“体现了高超的演讲艺术和外交技巧，非常了不起”。

虽然是出席联合国会议，但李克强充分利用“纽约时间”，展开深度对美外交。他直接沟通并“当面做工作”的，首先是美国总统。当地时间9月19日下午，李克强会见奥巴马。据外交部人士透露，140多个国家的元首和政府首脑赴纽约，奥巴马的双边外交安排只有5场，这是第一场，体现了奥巴马和美方对李克强总理纽约之行的重视。

李克强下榻的华尔道夫饭店，也因中国总理的到来而变得星光熠熠。他在这里与美国经济金融界、智库、媒体重要人士举行座谈，参加者除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外，还有两位前财长、IBM公司总裁、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外交》杂志主编等大名鼎鼎的人物，主持人则是纽约前市长、彭博集团总裁布隆伯格。面对这些美国掌握话语权的重量级人物，路透社称，李克强就中国对外开放、经济形势、中美关系等“释放了积极信号”。

在纽约期间，李克强着重回应了美方对中国最为关切的三大疑惑：中国经济会不会“硬着陆”？中国会不会继续改革开放？中国会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吗？李克强给出的三颗“定心丸”收效显著，使美国各界由衷感受到中国开放的大门绝不会关上，只会越开越大。在回答美国有关人士关于美国大选候选人的看法时，中国总理回答道：美国大选不管谁当选，我相信中美关系一定向好。此间观察人士分析，李克强一改中方在美国大选年的惯常做法，巧妙而得体地说明了中国政府的态度，即这是你们的内政，同时又对今后的方向有明确表态和引导，有利于下一步对美积极外交。

美国媒体普遍评价，中国总理在纽约期间，圆满实现了一次增信释疑之旅。

加拿大：以心换心

纽约飞往加拿大首都渥太华的航程1个半小时，没有时差。抵加仅两小时后，李克强总理夫妇就出席了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夫妇举行的家庭晚宴。“克强节奏”正式开启了“加拿大时间”。

9月25日下午，李克强在哈瓦那亲切看望古巴革命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

快节奏并不意味着只是程式化的工作。事实上，从家庭晚宴前特鲁多的儿子主动给李克强表演后空翻，得到总理的拍肩鼓励，到李克强在蒙特利尔专程参观当地引以为傲的冰球队，用冰球打开蒙特利尔的心灵，“加拿大时间”里处处透着暖煦的节拍。

这是一次“以心换心”的访问。国际舆论都注意到，中加两国总理不到一个月内实现互访，具有里程碑意义，这必将推动中加关系进入新的历史阶段。不为大众所知的是，李克强此前的一系列运筹和铺垫。中加关系在进入新世纪的一个阶段以来，因种种因素一度出现波折，由暖转冷。2015年12月特鲁多当选加拿大总理后，李克强立即向他发出贺电和访华邀请，中加关系开始出现转机。李克强随后在北京会见了特鲁多，并与夫人程虹在故宫特别款待了特鲁多夫妇及女儿。正因为如此，特鲁多选择在全面展现加拿大历史的历史博物馆进行“回请”。当地时间9月22日晚，特鲁多夫妇在这里举行盛大欢迎宴会，款待中国总理夫妇及随行主要人员。

这些推动中加关系由冷转暖“快速升温”的细节积累，在加拿大媒体报道中也有体现。该国发行量最大的全国性报纸《环球邮报》就在李克强访加特刊中配发了两国总理此前在故宫合影的大幅照片。而在这份报纸的详细报道中，记录两国总理共同为“加拿大人”冰球队开球那一精彩瞬间的照片，占据了一个对开页的几乎半个版面。

在欢迎晚宴前的致辞中，李克强的幽默和智慧再次赢得了满堂喝彩。他在结束致辞时说，我还有很多话想讲，但是在美味佳肴面前，考虑到我说的每句话都要翻译成英法两种语言，就不多占用大家时间了。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经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我可以断言，经过我们的努力，中加关系一定可以像40多年前一样走在中国和西方大国关系的前列。”

在两国总理的共同见证下，中加代表签署了“关于开展第三方市场合作的联合声明”等14份合作协议，覆盖贸易、投资、金融、旅游、教育、司法合作等诸多领域。《环球邮报》刊登文章称，“李总理访加是将严肃的商业协议、敏感的司法议题和两国传统友谊完美结合的最佳例证”。

美联社、路透社、法新社及加拿大国内媒体都非常关注，李克强此访受到加方高度重视和热情接待。两位总理间融洽的关系也被细心地捕捉到。加拿大通讯社、《多伦多星报》和《环球邮报》的报道称，两国总理夫妇相处自然、愉快，在共同会见记者同声传译出现故障及特鲁多被加方记者问及其政府高官的尴尬问题时，“李总理均以自信、风趣态度帮助特鲁多‘解围”。

古巴：知识合作

在哈瓦那，李克强的手表记录了两段备受关注的“古巴时间”。看望古巴革命领袖菲德尔·卡斯特罗时，中国总理与这位90岁老人交流了足足1小时55分钟。而在此前，李克强与另一个著名的卡斯特罗——古巴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半天时间内密集进行了5次深谈。

加勒比海给哈瓦那城带来清新的海风。但这里的空气中同时也弥漫着呛人的汽油味道。敞篷的老爷车开着很“拉风”，但尾气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即便这样品质不高的汽油，随着近来古巴最大贸易伙伴委内瑞拉国内出现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稀缺。李克强总理下榻的哈瓦那著名的国家饭店周围，不少加油站都已关张。

毋庸讳言，古巴正面临着不小的困难。然而这里也处处蕴藏着希望。漂亮的西班牙式建筑因为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但窗口和阳台闪现的人脸，神情朗悦充满生气。基础设施落后，网络建设较差自不待言，但随处可见年轻人拿着智能手机，聚集在收费WiFi热点周围，通过并不稳定的网络听音乐、搜信息。李克强总理从飞机上注意到，这里的粮食耕作水平并不亚于北美，甘蔗田肥沃程度超过我国的许多产地。

与菲德尔·卡斯特罗交谈时，李克强意味深长地说：“古巴人民有不屈的精神。在古巴海岸飞行的不是海鸥，而是鹰。”海明威在这里写就的《老人与海》中，也有一句名言：“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这些都构成李克强此访首次提出“知识合作”的背景。知识合作，基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关键正在于人才的培养、思想观念的转型，比如双轨制的并轨、国企改革、发展经济特区等等。

李克强和劳尔·卡斯特罗深谈后，劳尔说，“古方赞同中方对推进中古关系与合作的建议，愿在发展中学习借鉴中国经验”。《哈瓦那新闻》此前称，中国将用对古大规模投资，展现对未来的战略眼光。事实上，李克强不仅带来了传统的投资合作项目，更首倡“知识合作”，开辟了中古合作的新方式。这无疑是更为长远和可持续的战略眼光，也为中国今后与相关国家开展外交援助拓展了新思路。

从古巴返程，李克强总理的专机经停葡萄牙特塞拉。当地与北京时差8小时，因此李克强一下飞机就把手表从“美洲时间”调快了4个小时。但繁忙的外交日程依旧延续，他一下飞机就会见了葡萄牙总理的特别代表、外交部长席尔瓦。

从零时区继续往东，专机跨越8个时区。9月28日下午，李克强结束美洲之访抵达北京。那只经历了12个小时时差、又经历了短暂欧洲时间的手表，在飞机刚刚着陆北京后，重新被拨回到北京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