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百态的深刻揭示 人性叙事的温暖回归

周根红

法律题材一直是文艺作品的重要类型。但总体看来，公安、侦查类文艺作品占据主流，律师题材显得相对薄弱，出现在这些作品中的律师形象也较为边缘，而直接以律师作为表现对象的文艺作品则少之又少。20世纪90年代初期，作家王小鹰的一部小说《你为谁辩护》随着电视剧的传播，曾轰动一时。新世纪后，虽然也产生过一些着眼于律师职业的文学作品，但大多是中短篇小说，缺乏对律师职业全景式的揭示。律师题材文艺作品的缺席，显然与我国法治现代化进程不相匹配，也表明文学发展与社会变革的不平衡。近两年来，文学和影视作品掀起了一股向现实主义回归的创作潮流，纷纷聚焦职场、青春、奋斗、医疗、婚恋等主题，由此带动了律师题材文艺作品的出现，如《金牌律师》《离婚律师》等。这些电视剧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律师职业剧的发展。

新近，有着三十余年执业律师经验的作家王慧骏，用三年时间精心打磨的22集电视剧本《维权使者》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郑重推出。这一作品的问世，既符合了当前依法治国的主流意识形态和公民法治观念不断增强的现实，也符合了崭新时代背景下文艺作品的发展趋势。十分可喜的是，律师作家王慧骏多年来一直倾心并着力于法制题材的写作和律师人物的塑造，曾陆续出版过中篇小说集《为你辩护》（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电视剧本《燃情波尔卡》、长篇小说《为你活着》（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年版）等一批颇受业界关注的作品。作者得天独厚的专业性知识和良好的文学素养，使得《维权使者》这部新著在专业性和文学性之间实现了令人信服的交融与渗透，充分彰显出有别于其他同类题材作品的独特的艺术特征。

专业精神的张扬

《维权使者》聚焦律师这一职业，关注律师的职业生态、个体情感和身份认同，是近年来律师题材文艺作品不可多得的现实之作。《维权使者》的独特魅力首要的是体现出了律师题材文艺作品的专业主义精神。这种专业主义精神，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表现为整部作品中的专业化知识的运用。由于作者本身是一位资深律师，其对律师职业的了解相当专业，对相关法律条文十分熟悉，在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方面，娴熟地运用询问、质证的技巧，戳穿一个又一个谎言，独辟蹊径地设计代理方案，表现出极强的专业性。正是这种专业知识的储备，伴随着一个个案件的展开，以关杰为代表的一群律师凭借自身的法学功底、聪明才智，冲破重重阻挠，战胜种种困难，使得案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终有效地维护了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比如剧中所展示的，因施工单位的不作为而使得施工现场存在安全隐患，最终导致路人受伤致残，庭审质证中，律师明察秋毫，揭露对方所提供的证据链存在虚假；再比如，剧中人韩雪的旅游公司因游客在阳台坠楼身亡，家属起诉赔偿，律师通过细致的现场勘验，以阳台为突破口，进而发现死者坠楼的真实动机。较长时期以来，以律师为题材的文艺作品较为匮乏，究其原因，主要是这类题材的文艺作品须有较强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职业经验作为基本的支撑，而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此类作品，则大多过不了这道“专业关”。它们或模仿港台的庭审辩护，一味强调庭审的戏剧性，其实存在大量经不起推敲的想象情节；或是披着律师职业的外衣，反映的仍然是都市男女的情感生活。而《维权使者》则以厚实的专业知识、真实可信的案件构筑起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

另一方面，《维权使者》体现出对律师执业精神和执业理想的高度专注。当下的一些律师题材文艺作品，由于受到专业知识的局限和过于注重日常情感生活的演绎，往往避开了律师职业本身，很难真正赋予“律师的人”或者说“人的律师”真实丰富的内涵。《维权使者》则以律师为中心，勾勒出执业律师的生存状态，成功地反映了从事执业律师的“人”在情感和理智中寻求平衡的内心世界。无论是关杰对律师职业始终如一的坚守，还是劳娜、苏芬等人在律师执业中的心理成就感，他们都因为一个共同的律师梦想聚集到一起，透过唇枪舌箭，语惊四座的法庭交锋，可以看到律师为了不辱使命，是如何不畏强权、不辞辛劳地进行艰难的调查、取证，显示出强烈的律师执业精神。即便面对种种恐吓、阴谋陷害甚至绑架，他们都始终不屈不挠，为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进行不懈的努力，从而使得正义得以实现。他们富有强烈的时代特征和使命感，处处为当事人、受害者着想，为弱势群体立言，以“为民维权”作为自身职业的追求动力。

社会景观的深描

《维权使者》是一部触及社会热点话题的现实之作。它通过大量的案件披露了社会人生百态，是当下社会景观的一次高密度再现。这些案件的涉及面非常广阔，如网络信息侵权、施工单位的不作为导致路人伤残、问题疫苗导致的医疗事故、骗取拆迁补偿款、侵占财产、离婚、子女抚养权争夺、文学作品的著作权纠纷、个人隐私泄露、肖像权之争、产品商标权之争、嫉妒性妄想症患者故意伤人、为侵占财产利用工业用汞致妻死亡、遗产继承权、好心司机搭载路人而其不慎跳车摔伤、超市购物遭恶意搜身、游客阳台坠楼身亡……这一系列案件的呈现其实正是这个社会的缩影，反映出社会生活的多元面相和人性的错综复杂，揭露了人们在面对利益时的人性迷失。《维权使者》以一种在场的参与感观察着社会变革过程中的个体行为动机，律师既是事件的代理人，同时自身也在各种纠纷和矛盾之中，因此，他们是以双重身份深入社会的内部，洞察社会的芸芸众生。

《维权使者》并不是在简单层面上再现社会生活中的各种丑陋和不堪，而是通过对这些社会现象的描写，探索更深层次的社会心态。吴月因关杰为了收养同学的女儿而毅然与其离婚，折射的是现代社会人性面对挫折和艰难时的自我中心主义；华达公司与永洁陶瓷厂的商标权之争中，迟子雄试图利用诉讼扳倒竞争对手，通过苏芬与关杰的感情逼迫关杰退出诉讼，假造印刷包装盒，其背后隐藏的是迟子雄这一“成功人士”内心对他人的极度敌意与信任危机；林凤因担心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有染，臆想出众多的情敌并实施报复。《维权使者》里的每一个案件其实就是对每一类人物心理的个案解剖，它以极大的热情和专注的态度，集中探求了种种社会心理现象，深入挖掘各色人等的行为方式所存在的心理动机，对思想的冲突、个性的碰撞、情感的迷失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可以说，《维权使者》在一定意义上是当代社会生活的精神现象史。

人性叙事的温情

《维权使者》更为重要的，不仅是对社会人生百态的剖析，更是其从头至尾流露出的浓厚的人性温暖。主人公关杰因为同学临终托孤，毫不犹豫地接过抚养遗孤婷婷的重担。不幸的是，婷婷自小就患有血液病，但关杰却视如己出，倾全力予以照顾，即使导致妻子愤然离婚也在所不辞。而后来当婷婷的外公外婆找来时，关杰虽内心十分不舍，但最终还是同意让婷婷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劳娜的男友高鹏因身患绝症，故意制造了移情别恋的假象，好让劳娜主动放弃这段感情。劳娜不知实情，伤心异常，冷静后则更多地站在自责的角度审视自身，表现出劳娜内心的善良；律师苏芬深爱着关杰，但却没有表露，而是在各方面默默地支持着关杰，为了救治婷婷而毅然捐献造血干细胞，且一直隐瞒这一善举。当她和关杰的情感不断升级时，面对关杰前妻的苦苦相逼，苏芬选择了退出。当苏芬发现自己怀了关杰的骨肉，好友劝她跟关杰摊牌时，苏芬依然遵守退出的承诺，不愿因为怀孕而“要挟”关杰；当韩雪的旅游公司得知坠楼身亡的游客是因为自己身患绝症，而不惜以生命换取旅行社的高额赔偿，留给生活拮据的妻子，韩雪深为同情地主动送去慰问金；金梦达作品的著作权之争，显示出的是金达对梦洁深厚的爱和对前妻的批判……

《维权使者》始终以昂扬向上的人性温暖消解着社会的丑陋和人性的复杂。《维权使者》在对人物的塑造和故事情节的推进中，处处体现出温暖的一面，各类案件的背后不断闪现人性的光辉。作品在针锋相对的辩论、同事之间的讨论、案情的分析、诉讼的思路等诸方面，通过互动与讨论，思考人与人的关系，化解矛盾，努力消除社会景观中激烈对抗的一面，从而使读者（观众）获得积极进取的精神力量。关杰与前妻吴月的对话，道出了婚姻之道：“男女之间，多用真情，少用心机；多点付出，少点控制。”在产品商标权之争中，杨万里面对试图绑架苏芬而获取隐匿证据的迟子雄，留下的一封信里，除了告知他曾经的证据已销毁，还浅白并不无诚恳地告诫他“你曾多次问到我的生财之道，我说宽厚为本，诚信待人，记住别人的好，忘记自己的付出。”正是杨万里的这番朴实之语，最终感化了迟子雄。《维权使者》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前途无量的庭长徐建辞去公职下海做律师。虽然这一选择源于被当事人陷害和更好地追求劳娜等潜在动因，但我特别想把徐建的选择理解为一种召唤，一种人性温暖的召唤。正是这种温暖的人生关怀，增添了作品的内在魅力，从而使人们在阅读这部力作的过程中体验现实的人性光辉。

（责编 凌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