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工程”的传销黑幕
林达
2014年4月18日，安徽六安人黄益桃、黄慧勤、周荣稳、黄强存和黄裘伍因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被浙江嘉善警方依法执行逮捕。这是一个堪称一绝的特大“坑亲”家族式传销团伙。传销头目不顾亲情，利令智昏，向亲友与同乡撒下弥天大谎，凭空捏造了一个“千万富翁”的造梦计划——“1040国家阳光工程”，其行为骇人听闻。经过近两年的发展壮大，该团伙组建起了一张庞大的传销网。到头来，陷入这一团伙的人员一个个被弄得倾家荡产、痛哭流涕。2014年11月6日，当地检察机关对涉案团伙的主要成员和骨干分子向法院提起公诉……
传销头目在“打架”中落网
“彻底的大骗子！无耻！快还我们血汗钱”，“只恨我们自己瞎了眼，轻易相信了你们的鬼话，你们这群可恨的白眼狼……”众人群情激奋，愤怒地拉住一对中年男女不放。这是2014年3月12日中午发生在浙江嘉善县城一条主要马路上的一幕。很快，嘉善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魏塘街道车站南路81号楼附近有人打群架。民警赶到现场时，已经有50多人聚集在那里，场面一片混乱。
控制住现场后，民警迅速将相关人员带到魏塘派出所作进一步调查。随着调查讯问的深入，警方意外获知“打架事件”竟是一个特大“家族式”传销组织所致。那么，被害人是如何一步步掉入传销陷阱，遭遇洗脑后他们缘何走向疯狂？此案的背后又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嘉善警方逐渐揭开了这一特大“坑亲”家族式传销团伙的神秘面纱……
中年男女名叫黄益桃和黄慧勤，他们是一对亲姐弟。自从两人被警方控制后，前来报案的受害人便接踵而至，嘉善县公安局一天之内就陆续接待了70余人。这些人很多与黄氏姐弟沾亲带故，80%以上的人都是安徽六安老家一两个村子的。在办案民警耐心的询问下，他们声泪俱下地控诉了“黄氏家族”传销团伙犯下的罪恶行径。
事情起源于一个叫做“自愿连锁经营业”的行当，也被称为“1040国家阳光工程”。2012年7月以来，70余名受害人被同一个“千万富翁”谎言所蒙蔽，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他们身陷传销漩涡不能自拔，累计被骗金额高达300余万元。
黄氏姐弟正是这个传销组织的重要头目，他们伙同家族中其他三名成员，精心策划，里应外合，编织出了一套套表面华丽，却暗藏玄机的谎言，不断诱骗身边的亲朋好友及其老乡加入传销组织，成为他们疯狂敛财的“道具”。
在掌握确凿的证据后，嘉善警方又迅速出击，相继抓获了周荣稳、黄强存和黄裘伍三人。面对从天而降的警察，三个人吓得脸如土色。五名犯罪嫌疑人均因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被依法刑事拘留。直至东窗事发，多数受害人方才如梦初醒，后悔不迭。这一“坑亲”传销组织体系严密、结构复杂，隐藏极深。倘若不是其中几名下线成员察觉异样，及时找黄氏姐弟讨“说法”，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上当受骗。可以说，“堡垒”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拉人头、分红利、晋升级别；口口相传、精神控制、干涉自由，很多人都能看出，这是传销的几个“绝招”。一旦涉足其中，结果只能是在一场精心编织的梦中众叛亲离、懊恼不及。作为这起案件中的关键人物，“黄氏家族”成员在传销组织中身居要职，是组织者和策划者。按照年龄排列，他们分别是大哥黄强存、二姐黄慧勤、二姐夫周荣稳、三弟黄益桃以及堂弟黄裘伍。五人中，黄益桃目前级别最高，是二代老总；黄慧勤是一代老总；黄裘伍是“大总管”，负责管理财务；黄强存是“纪律总管”，管理成员生活起居和行为规范；周荣稳以前做过“大总管”，后来负责操控传销组织的具体经营，同时协助老婆黄慧勤给新成员“洗脑”。
诱人的“1040”阳光工程
何为“1040国家阳光工程”？其实，这是“黄氏家族”传销组织用来包裹谎言的一层美丽“外衣”。传销头目把一个所谓的“1040国家阳光工程”描绘得十分神奇：一次性投资6.98万元，两三年内就能赚到1040万。他们疯狂鼓吹，这个稳赚不赔的生意是一项国家秘密工程，投资主要用于修建机场、高铁、发电厂，开发金矿及高尔夫球场等重大项目，小成本、低风险，换来的却是高回报。
据警方侦查，该传销组织不仅主要头目之间是亲属关系，而且他们的下线，在发展层级、拉人头时也都纷纷选择亲戚朋友。为理清案件脉络，办案民警特地绘制了一张涉案人员关系结构图，其复杂程度着实令人咋舌！21对夫妻、22对同胞兄弟姐妹、两对父女、五对母女、三对母子……传销组织呈现出明显的家族特征。而与之相对应的，还有一批姑嫂舅姨、叔侄婶婶等近亲属和老家的同乡。案发后，其中的一些人互相埋怨指责，更有甚者因为负债累累，到了四面楚歌、众叛亲离的地步。有好几个受害者曾一度寻求轻生。
薛某在本案中损失最为惨重，一家三口均被卷入其中，累计被骗金额15.2万余元。面对巨款被骗，薛某欲哭无泪，一个劲地叹气。2013年4月初，薛某听老乡黄益桃说，他在杭州临安做工程赚了很多钱，并极力邀请薛某一同去做。此时，薛某正在家中养伤，情绪十分低落。半年前，他在船厂上班时被老板儿子开车撞成重伤，导致动手术脾脏被摘除，后获得17万赔偿金。由于长期养伤，薛某没了经济来源，很想拿着这点赔偿金作点小投资、赚点钱。经过黄益桃一番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薛某心动了，他欣然接受了邀请，带着老婆汤某去了临安。
“黄益桃穿戴非常阔气，还带我们见了冯总，两人穿金戴银，派头十足，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薛某说，黄益桃是隔壁村的，两人的老婆是同学。一番热情款待之后，黄益桃故作神秘地向薛某夫妇抛出了一个“发财”良机，夫妻俩哪里想到这是一出危险的骗局。
黄益桃称，“1040国家阳光工程”目的在于撬动民间闲散资金推动地方经济发展，同时解决就业问题，是“资本运作”的一种方式。另外，此工程门槛很低，其投资模式是：以份额计算，每份3300元，成为业务员至少购买五份，最多不超过21份。如果一次性买入21份就直接升为“主任”级别。另外，还需要缴纳500元的精品服装费，共计金额6.98万元。小成本、低风险，换来的却是高回报，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黄益桃极力吹虚。
“千万富翁”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黄益桃介绍说，这个行业前景广阔，内部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及分红规则，自下而上分别是业务员-主任-经理-老总-区长-总裁等。一次投资、终生受益，只要发展到新人，就能按照各自等级获利。
起初，薛某夫妇还是半信半疑。黄益桃见状，立即带领他们在杭州临安城区走东家、串西家。每到一处，薛某总会看到很多老乡聚在一起欢欣鼓舞。通过上课，黄益桃反复宣扬“1040国家阳光工程”的好处。也有不少老乡对薛某说，这个生意不错，这是个机会啊。最终，薛某夫妇经不住诱惑，稀里糊涂地交了钱。不仅如此，薛某的女儿知道此事后感觉不放心，赶到临安来看父母，后来竟然也被骗进传销组织，鬼使神差地迅速交了6.98万元。“一家被骗十几万，这是我们的血汗钱，今后的日子可叫人怎么活啊？”案发后，薛某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黄慧勤的表兄弟张某见到表姐如此富有，向她讨教致富“经验”，黄慧勤透露她与弟弟在经营一个重大工程，属国家级，保赚不赔。张某被她说得心里痒痒的，于是，他满怀信心跟着黄慧勤来到杭州临安，再经过一番洗脑，张某很自觉地一次性交了6.98万元，这笔钱是张某家用来装修房子的，他背着老婆偷偷拿了出来用作投资。后来钱打了水漂，老婆知道后一气之下向他提出离婚。
诡计多端让入足者难以自拔
据黄益桃在看守所里交代，那个“1040国家阳光工程”纯属子虚乌有，仅仅是他们传销组织用来忽悠人的一个幌子。它既没有具体产品、又没有实际工程，纯粹就是“空手套白狼”。传销团伙正是利用受害人以亲情为纽带，蒙骗蛊惑人心，以达到榨取钱财的目的。
为了给加盟者提振信心，传销头目们炮制了一个“五级三阶制”理论，号称只要稍作努力，人人都能发财。他们宣称，“主任”只要拉到万名下线就能晋升为“经理”；拉到29名“经理”，就能晋升为“一代老总”；一代老总以上则是自动晋升，做到“三代老总”就可以拿1040万退出。
缴纳6.98万元一周后，所有加盟者都会收到返还现金1.9万元。这笔钱，黄益桃、黄慧勤等人美其名曰为“发展资金”的分红。黄慧勤承认：这个发展基金的“红利”无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先给一些受害者尝点甜头罢了。那些加盟者收到“分红”后，有的笑逐颜开，有的欣喜若狂，还暗暗庆幸自己真的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大多越陷越深。黄氏家族团伙忽悠人的诡计很多，几乎到了泯灭良知、恬不知耻的程度。
在拉人头时，他们无一例外通过编造谎言来诱骗亲朋。什么夫妻吵架、亲戚生病；或是开五金厂、灯具店，生意忙不过来……理由一大堆，目的无非是先把人骗来。当谎言被拆穿时，他们又以“善意的谎言”为托词，变着法子开始介绍“发财”生意。
2013年8月以前，该传销组织主要在杭州临安一带活动。他们以“家”为单位，每户一般都是几对夫妻，五六人合租一屋。据黄益桃称，当时在临安有数百人，分散在城区数十个“家”中。“你们动脑子想想，若是传销组织，我们能在市中心位置，政府机关边上租到那么多房子吗？”每当有人对“阳光工程”的合法性提出怀疑时，黄益桃、黄慧勤等人就会挺直腰板，振振有词地进行反驳。
不仅如此，他们还以“阳光工程”需要保密为由，教育新加盟者务必要低调。每人缴150元发一张新的手机卡，并且强制他们用一款价值100元，已经停产的诺基亚小手机。随着传销组织的壮大，头目们积极在新人中挑选得力干将，培养内部管理人员，先后任命了“申购总管”戴某、“能力总管”朱某等人，共同协助“大总管”黄裘伍管理日常事务。
新人每次交钱，黄益桃等人都会提供各种银行卡账号。据他交代，传销组织至少拥有三张以他人名义办理的银行卡，每次他们都会陪着新人去ATM机存钱，随后到一家宾馆办理“申购手续”。这个“申购手续”也很滑稽。黄裘伍等人会问一些问题，比如“是否自愿加入”、“能否保密及遵守纪律”，并要求填写一张“申购表”，内容包括申购份额、介绍人等项目。期间，所有受害人都被告知，申购可以继承和转让，但不允许中途退出。
申购成功后，当事人汇款的回执小票立即会被黄益桃等人收走，他谎称这是组织的规定，任何人必须遵守。其实，这正是传销团伙为了毁灭罪证，逃避警方打击使出的惯用伎俩。
坑亲作案罪责难逃
“洗脑”是传销组织对受害人加以精神控制的重要方式。这方面，“黄氏家族”表现得更为隐蔽和狡诈。传销头目们对下线管理十分苛刻，其中有个“经管20条”的规章制度，看似“理顺成章”，实则荒谬透顶！凡是加盟者，第一关就是要熟记“经管20条”，包括：早睡早起、不能上网看电视、不准闯红灯、路上不准三五成群、不准说脏话、不跟本地人接触、不准打探上司的任何消息、女人不准穿暴露衣服、杯子每天至少洗三遍……一些人因为睡懒觉、开会玩手机或者擅自外出等原因被“纪律总管”黄强存罚款50元～100元。
警方查实，该特大传销组织自2013年8月从临安搬迁至嘉善。之所以选择嘉善，据黄益桃等交代，嘉善处于杭州与上海的交界，活动相对更加隐蔽。近100人分别居住在嘉善城区多个老式小区内，共有13个窝点。他们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早晨6点半起床，然后按照电话号码簿给其他“家”里的人打电话，每天串门不少于三次，每次安排一人上台讲课。
黄益桃和黄慧勤经常忽悠下线成员说，由于行业背景不同，需要加强交流、锻炼口才、提高自信。倘若有人萌生退意，周荣稳便会持续不断地开展思想攻势，极力劝说其留下来。
更为可耻的是，头目们为了掩人耳目，撒起弥天大谎从不脸红。2014年春节前夕，黄慧勤升为“一代老总”后，在嘉善某高档饭店大摆宴席，邀请下线成员们一起聚餐庆祝。席间，她拿出一沓照片开始炫耀。其中有一张格外耀眼：只见她笑盈盈地手捧几十万现金。黄慧勤乐呵呵地说，只要大家好好干，都可以像她一样，晋升为老总就能拿到十万元以上的月薪。在场的人无不对此深信不疑。但警方最终查明，该照片系黄慧勤伪造，是PS出来的。拿一张假照片来蒙骗人，足以暴露传销头目用计之深、手段之毒！
传销头目与骨干还极其善于伪装，他们穿名牌、戴名表，满身珠光宝气。许多受害人常常被这种假象所迷惑，觉得他们真是事业有成、飞黄腾达了。于是，一部分人在受骗后不仅没有幡然醒悟，反而助纣为虐，不惜将亲朋好友往火坑里推，以换取几百到数千元的“分红”。然而最终获利者却寥寥无几。
据黄益桃、黄慧勤交代，每个加盟者一经缴纳6.98万元，这些钱就会被按照比例全部瓜分完。返现的1.9万元以及拉人头的“分红”无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因此，除顶层的少数人以外，其他参与者投资的钱全都打了水漂。
如果说，金钱被骗还可以再赚，就当花钱买个教训，那么，本案中，给许多受害人留下的最大心理伤害恐怕还是信任危机。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金钱诱惑面前居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于是丈夫骗妻子、哥哥骗弟弟、小舅子骗姐夫、婶婶骗侄女……连环骗局比比皆是，最终既坑了亲朋，也害了自己，令人触目惊心！其罪魁祸首为“黄氏家族”。这一“坑亲”传销团伙的组织者和相关骨干分子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办案检察官提醒：本案留给人们的教训震惊而深刻！这种以亲情为纽带的“家族式”聚集型传销活动发展蔓延较快，危害极大。它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无情地吞噬了道德和良知，导致夫妻反目、手足相残、亲情沦丧。
许多受害人被蒙骗后，辞掉了原本不错的工作，载着希望而来，带着伤心而归。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他们在“发大财、赚大钱”的心理驱使下，梦想着“一夜暴富”，结果正中传销团伙设下的圈套。有的山穷水尽、妻离子散；有的有家难归，更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办案检察官告知：传销活动严重影响社会和谐稳定，且极易引发各类违法犯罪，除警方必须严厉打击外，老百姓尤其是亲朋好友要多留一个“心眼”，切忌上当受骗，切莫互相伤害。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