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再走春帆楼

郝环

马关之耻，春帆楼之恨，虽然已过去了120年，但这些耻辱和悔恨永远埋在了中国人的心中，流淌在民族的血液里。

马关也称下关，在日本本州岛的最南端，春帆楼位于城市一座小山丘上，面朝大海，这个木制小楼并不大，原来是个医生的诊所，后改为家庭宾馆。为什么选择在这里作为中日和谈的场所，可能还是别有一番深意。日本人把“春帆楼”称为“日清讲和纪念馆”，还说“古有临海馆，今有春帆楼，皆为待远客之所。”春帆楼负山面海，前有江海滚滚，后有山林蔼蔼，晓月就落在那楼前的松树上，令人不禁想起“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诗句。日方谈判代表伊藤博文就是马关所属的山口县人，春帆楼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常站在窗前思考，据说春帆楼的名字也是伊藤所取。那里不仅有闻名的河豚宴，山丘下的海边有日本的军港，军舰冒着黑烟来回在海面上游弋，也许这正是要让中国代表看到的场景：美景中藏着杀机。

如今的春帆楼依然是个饭店，矗立在一道石坡顶端的一圈围墙之中。从外面的玻璃门窗看内部的修饰与装潢，只觉菜色应当是不菲，不是我等一介书生负担得起的价格。石墙外左近立一标牌，上书“李鸿章道”四字。沿标牌所指看去，是一条颇为蜿蜒曲折的小路。坐落在春帆楼右近的一间小别楼，便是标注在地图上的“日清讲和纪念馆”。

这是个静谧而有点清幽的小馆，起先我们觉得今日并不开张，直到走到近前，才看到门口一个小牌子上书“年中无休”四字。入口门边有一白色立牌，约略地写着事情的经过。随后迈步而入，最先看到的就是两块用日文和英文记述的本馆简介。左右各有一扇门，高约两米有余，宽只容一人宽松而过，无法两人并行。不大的空间中央还原了当年签订《马关条约》的场景。只有桌椅、装饰、器物，余下三面的展览柜里尽是当年春帆楼的牌匾、照片，李鸿章与伊藤博文的照片、李鸿章的两幅书法、日方两人的手迹、签约场景的照片、条约内容的照片以及李鸿章当年使用的屏风两扇等。李鸿章的低声下气，伊藤博文的趾高气扬，犹如昨日历史重现。

1885年甲午战争之前伊藤博文曾对李鸿章说：“如果你是我，在日本一定干得比我强；如果我是你，在中国不一定干得比你好。”如此评价，除去恭维的成分，也是个不低的评价。这位写在史书里的白脸中堂大人，内心的疾苦想必不比国人清浅。清代文学家、教育家吴汝纶说：“平壤之败，李相国痛哭流涕，彻夜不寐……及旅顺失守，愤不欲生。”想必中日海战，北洋水师的全军覆没，经营多年的淮军精锐折戟沉沙，这位行将就木的“东方俾斯麦”该是心灰意冷了吧。被逼到这里来签订不平等条约，想来也不是他老人家一个人的错吧。这“马关条约”可谓是中日两国近现代发展的分水岭，上邦“老大国”自此步步沉沦，“东夷小国”从此走向富强。

尽管李鸿章与伊藤博文同被誉为“东方俾斯麦”，但两人直接对弈的结果，却被永久刻在春帆楼外的“讲和碑”上。李之耻辱，即是伊藤之荣光。《马关条约》里规定的清朝赔款，超过日本3年财政收入总和。日本扶桑社编辑出版的《新历史教科书》中也明确写道，日本“重工业的投资来自于下关条约（即《马关条约》）的赔偿金）”，承认日本是靠清朝赔款开始了产业革命。“讲和碑”对此也毫不讳言，上刻“呜乎，今日国威之隆，实滥觞于甲午之役。此地亦俨为一史迹，其保存岂可附忽诸乎？”李鸿章道的尽头挂了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记述了这条小路的来历。看完此处的记述，我借个由头登上半山腰眺望关门海峡。

签订《马关条约》之后，李中堂立誓不再踏上日本国土一步，后来周游列国返华途中，途经横滨港换乘轮船，他命人在两船之间搭木板而行，终不违当日之誓。

春帆楼作为甲午战争后中日谈判的地点，留给中国的是屈辱，带给日本的是强大。“知耻而后勇”、“痛定思痛”，我们还是一路前行，来到了目的地。当我们踏进这座楼时，眼前映入的谈判塑像，一百多年前那场充满硝烟的谈判情景不由得浮现于眼前。那时的李鸿章卑躬屈膝，为求少些赔偿金，苦苦哀求首相伊藤。落后就要挨打，腐败必然自损。历史的教训，应当永志不忘。富国强军清政，重返世界巅峰。复兴的梦想，应当照进现实。

（责编 张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