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野的执拗与谨慎
邓郁
如果不是王石、俞敏洪这些大V的极力推荐和出版方的精心运作,盐野七生这个名字或许会连同她的15卷《罗马人的故事》,淹没在国内一年数千种的历史类书籍里。
“但现在,喜欢读古代史的照样读她。等于在历史读者之外,还拥有了更多精英的读者。这可算是一次成功的运营。”出版方颇为自豪。
在北大第一次见到盐野七生,先是被她几近雍容的外表和精心打理的着装“电到”。摄影师给她摆位,她迈着缓缓的步子一一配合,但略有拘谨——后来她说,此前从来没有跟这么多的媒体打过交道,也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过演说。
只有当坐下抽烟时,她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下来,好像找到了逃避镜头和外部世界的一条通道。
写了一辈子古罗马的盐野有着典型的日本人的谦和与恭敬,大多数时候语气与眼神都不锐利。但对于某些事,内心那条基准线是极清晰的。例如,古罗马“无可撼动”的地位。
有人问,为何罗马帝国出了那么多的暴君?她答,“人性本来就是多方面的,善跟恶都是同时存在的。既然出现过一些贤君,在贤君后面出现一些恶的人都是很正常的表现。”
她甚至认为,古罗马真正的衰败是因为250年前爱德华·吉本写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之后才灭亡掉的。“古罗马的衰亡对欧洲来说肯定是一个很大的事件,但并不意味着提到古罗马帝国就要联想到衰亡。”这种“维护”里听上去有着不可思议的执拗与“决绝”。这也是为何盐野版本的《罗马人的故事》虽然也写到了帝国的凋零,但重心却是在15卷的前面10卷,挖掘罗马如何从台伯河边的小城邦一步步崛起为超大帝国。
“她外表瘦弱,却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是个有男人范儿的作家。”中信出版社第四分社社长王强告诉我。
媒体会上,一位女记者问,“我们都知道女性思维上可能有一些局限,比如拘泥于细节、对系统性的把控没那么好。您在写作的过程当中是如何克服这种局限、很好把握这本书?”
听似“褒奖”,盐野却不领受。“我们作为女人,一直把自己当作女人来考虑,这是男人强加给女人的桎梏。40年来,我在日本一直就遭受指责和批评,说我不像个女人。我想问,我们作为女人为什么需要男人来作恋人?我在工作时间以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看待。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老公、孩子都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在那四五小时的工作时间里,精神是高度集中的,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了。”
在这段颇有点情绪的答问最后,她说,这是作为个人的一种组织建设,“就是组织自己的时间、组织自己的生命。”有意思的是,“组织建设”也是她在赞颂罗马治理时频频使用的词。
盐野认为写史者的个人偏好应该和历史的事实截然分开,但又毫不掩饰对恺撒的痴迷。她说自己长期以来感兴趣的是以地中海为中心的欧洲世界,“很抱歉对中国的历史基本上不了解,接受采访时,我被问到中国的历史人物中您喜欢谁这样的问题,只能回答曹操。接着记者就问我为什么喜欢他?我说他性感。尽管我认为刘备作为政治家远比曹操要完美,但他不性感,所以您就能知道我对中国历史知识也就停在这个程度了。”
这样一个过于感性和“简单”的盐野,是足够真实的吗?只凭一次中国行,对她“雾里看花”的我,不能得出完全肯定的答案。
一位和她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业内人士告诉我,盐野其实对于中国有着非常深的了解。但出于审慎的原因,她不便在公共场合出言太多。就连她说创作时从来没有带入现代人的眼光,这位业内人士也认为,“吉本和蒙森完全是掉在罗马史里做研究的。但盐野,她是很关注现实的。只不过她的角度,是一种遥远的、不露声色的观照。需要读者细细地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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