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青藏高原“捡垃圾”
吴俊宇
可可西里乃至三江源以及整个青藏高原,在与现代化生活的碰撞中,当地人的生活方式逐渐改变。这给环境带来了威胁和压力,也诞生了一批为了高原环境而奔走的人。
青藏公路沿线的垃圾
“格尔木”是蒙古语音译,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这座西部重镇连接了通往新疆、西藏等地的交通要道,是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的重要中转站。
早上8点驱车,从格尔木市区出发后10余分钟,便能到达被称为“绿色驿站”的格尔木驿。
格尔木驿是在格尔木当地政府、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中国扶贫基金会以及一汽-大众新未来基金资助下建立的。这样的驿站在格尔木到拉萨共1140公里的青藏公路共规划有18个。民间环保组织“绿色江河”负责运营。
驿站以垃圾回收功能为主,可供长途货车司机、自驾车游客短暂休息,周边牧民也可以用垃圾在驿站交换生活用品。18个驿站主要靠志愿者参与。一年365天,每天都有志愿者。每批志愿者工作一个月,第一批从月初到月末,第二批从每月15日-下月15日。
55岁的杨祥是云南昆明的生意人。2017年6月20日,他来到格尔木驿成为志愿者,见证了格尔木驿从无到有的过程——大卡车把集装箱运进空地,他和其他志愿者把集装箱安装好,在里面装上电路。
格尔木驿一大片的水泥空地上一共有五个集装箱。十余个垃圾桶分成了塑料垃圾、玻璃瓶等不同回收类型。
中心的三个集装箱一个用于垃圾分类处理,一个用于接待沿途的司机、游客,还有一个用于储藏工具等杂物。在水泥空地最边沿有两个集装箱,一个是还在施工没有启用的厕所。另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集装箱内,里面一共三张简易床,平日杨祥就住在这里。集装箱旁边是一个低矮的凉棚,凉棚里放着锅灶和食材,日常饮食都要靠自己解决。
在高原阳光的暴晒下,杨祥的皮肤黑了一圈,他说:“驿站9月份就开始试运营了,沿途司机、游客可以把垃圾带到这里,我们把垃圾分类、压缩打包,拜托他们把已经分类好的可回收垃圾运回格尔木集中处置。”
从格尔木驿沿着青藏公路,驱车到玉珠峰脚下的昆仑山驿,要花近4个小时。青藏公路沿途一片荒芜,往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才能见到一个休息站。公路沿线均是塑料袋、矿泉水瓶等各式各样的垃圾。
从“长江漂流”到高原环保
“绿色江河”发起人杨欣在驿站的凉棚里,不断和志愿者们强调,如何科学地在青藏公路沿岸捡拾、分类垃圾。
杨欣今年54岁,这个“老高原”头戴鸭舌帽身着登山衣牛仔裤。他曾参加1986年的首次“长江漂流”运动,那次经历,成了他走向环保道路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20世纪80年代,可可西里发现金矿、玉矿,数以万计的淘金者蜂拥而入,狂采乱挖,对生态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1986年后的8年,杨欣曾4次踏入长江源地,亲眼见证了这段疯狂的历史。
真正受到触动是1994年第五次探险考察长江源。当时杨欣从青海某报上看到一篇整版的文章,标题为《高原魂》,内容是介绍一个县领导的事迹。他以为又是高大全的文章,没仔细看。
后来他到青海曲麻莱县,听到当地人在传颂一个保护藏羚羊的故事——1994年1月,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索南达杰为保护藏羚羊,在可可西里与偷猎者展开激烈的枪战最后中弹牺牲。牺牲时索南达杰被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凝固成了一座冰雕,依旧保持着跪卧持枪推子弹准备射击的姿势。
这时杨欣才想起《高原魂》那篇报道,仔细看完之后发现,报道里说的“县领导”就是索南达杰。杨欣因此前往离曲麻莱县不远的治多县,到索南达杰灵堂悼念,听索南达杰生前秘书扎多讲述索南达杰动物保护的故事和设想。
当时杨欣深受震撼,在社会奔走号召保护三江源。1995年,杨欣成立环保组织“绿色江河”。由于缺乏经费,他把长江源探险经历写成书义卖。后来在治多县西部工委以及社会各界帮助下,1997年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在可可西里东侧的昆仑山脚建立。这是他在长江源、可可西里生态环境保护的起点。
此后20年间,杨欣不断对三江源地区进行环保考察,一系列科考结果甚至影响到了三江源保护的政策。
吃辣条剩下的垃圾袋,是牛羊的最爱
青藏高原海拔高,气候寒冷,垃圾残留,很难腐烂降解,容易给这里的生态环境带来严重危害。
杨欣在“昆仑山驿”启动仪式上感慨,一个塑料袋会在青藏高原的狂风作用下翻山越嶺100公里,到达人们想象不到的地方。
“绿色江河”工作人员吐旦旦巴甚至曾亲眼看到,有牧民家的牛羊不肯进食、日渐消瘦。牛羊死后,牧民剖开其肚皮发现,里面白花花的全是塑料袋,“一些驴友吃辣条剩下的垃圾袋是牛羊的最爱,里面的油和盐会吸引牛羊。”
吐旦旦巴说,2013年10月,“绿色江河”曾组织40名志愿者对青藏公路与可可西里国家自然保护区交汇约400公里长的路段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垃圾捡拾,当时共捡拾垃圾近14万件。食品、饮料包装及其他生活物品包装占总量的97%。
“要知道,当时垃圾并没有捡完。我们核心目的只是统计分类。很多埋藏在戈壁滩下的垃圾都没完全挖出来。青藏公路沿线的垃圾是捡不完的,沿线养路工人每天都会捡拾,但是每天扔出来的远比捡走的要多。”
在他看来,“只有从源头上减少垃圾才是唯一的办法。”18个绿色驿站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
青藏公路沿线的垃圾仅仅只是一个方面,垃圾泛滥和牧民生活变迁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唐古拉山乡是一个藏族乡,虽然藏传佛教禁止杀生,牧民都保持着爱护动物和草原的良好传统,但随着牧民迁往山下,聚居生活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大量生活垃圾。沱沱河沿岸成了附近村民集中处理生活垃圾的场所。
2001年,藏族小伙斯求才仁曾和老师、同学沿着沱沱河两岸就地焚烧、掩埋垃圾。他们这支队伍被称为“长江第一小卫队”,这是在杨欣的号召下成立的。那年,杨欣带着自己写的书来到唐古拉山小学,给孩子们讲三江源保护。不过,由于技术所限,当地人垃圾处理的方式原始而野蛮。
据青海省工程咨询中心一份名为《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垃圾处理现状及对策》的文件显示截止 2013年4月的调查数据:三江源试验区共有158个乡镇,其中建制镇47个,2013年该区仅有25个镇建设了垃圾处理场,大部分地方垃圾无法收集处理。
“垃圾换食物”的奖励机制因此诞生,大大刺激了牧民们的环保热情和环保意识。对斯求才仁这样的本地人来说,亲身经历十余年,眼看着垃圾处理从无序到有序的进展,也发现当地人的环保意识正在逐渐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