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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素雅豆腐味

点击:0时间:2021-02-11 07:43:23

苦茶

豆腐一向无风无浪,淡泊得半点噱头都没有,可我们爱的,也许就是它的素淡。

豆腐这东西,论外貌,跟“美”字实在扯不上关系,白是白,却白得一览无遗。它又总是呆头呆脑,四平八稳,没有鸡鸭鱼肉的生动魅惑,也没有各色菜蔬的肤色迷离,嗨!那么再将味觉元素一一数过,有没有一种跟它匹配的?没有。酸,甜,苦,辣,咸,它一味也不沾边。

淡淡的,素素的,甚至寡寡的。

然而,它有种节操,像极了旧时代的小家碧玉,遵了媒妁言或者父母意;不论跟了谁,它都能尽心尽意融入新家庭,做一个合格的小主妇。

吃豆腐。你素炒?行。你红烧?可。清蒸也飘逸,凉拌也清俊,荤素清腴任你搭。叫人叹的是,它跟那个牵手的“菜”,总是搭得很美好很恩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更叫人叹的是,它还令爱吃它的人,百爱不厌。那份深深的吃不够,大概算一种十分要命的魅力了。

豆腐到底能做多少菜,这要比问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难多了。有几种名声很大的地方特色菜,是绝对离不开豆腐的。比如川湘的麻辣豆腐、镇扬的扣三丝、宁绍的雪菜黄鱼豆腐、闽粤的茄汁杏仁豆腐,还有上海的各色豆腐羹,等等,主角都是豆腐。

跟燕窝鲍翅组合,它上得厅堂;跟小葱白菜混搭,它出得厨房。你要是嫌费事呢,水里面一丢一煮——甚至不煮,吃起来也很别致。

我非常喜欢吃那种刚做出来的老豆腐,小时候就喜欢。那时,做豆腐磨豆子,还用石磨。年底,家门前的一爿小石磨,从清晨起,便吱呀呀、吱呀呀,一直唱到黄昏。我娘磨豆子时,我们姊妹三个一窝小狗似的,乱七八糟一起上,争着往磨眼儿里填豆子。你填进去了我没填进去,就要掐架。娘一边推磨,一边眯眯笑。

石磨一点点吃进豆子,一缕缕吐出豆浆。豆浆由磨盘上的凹槽,缓缓流进木桶,那么白那么浓,堪比琼浆玉液。

磨完豆子,接下来,我们仨真的只有添乱的份儿了。我娘会轰开我们,借我爹的力气揉豆渣,然后自己煮豆浆,点卤水。开了锅的豆浆,一瞬间泡沫涌起,风卷千堆雪;舀出来,加卤水,豆浆慢慢凝结,成絮儿了,成花儿了,成块儿了,像神奇的魔术。此时院子内外,豆香四溢。我娘会舀起一大碗,让我们都喝一点儿,驱寒,能治咳嗽的。

渐成形的豆花舀进铺着包单的大荆筐,上放木板,再放一块大青石,压上一夜。第二天起筐,豆腐很老,很硬。像汪曾祺写的《豆腐》:一个秤钩挂了豆腐,走十几里,钩在豆腐在。

老人说,以前豆腐坊里都供着祖师爷——汉高祖之子、淮南王刘安。此人好道术,侍母甚孝,念其母年老牙少,就把黄豆磨细煮成浆汁喂母。后来,在炼丹过程中,用盐卤点成豆腐。因成本低廉又富有营养,很快传至民间,并且风行,成为平民菜。是呀,不论何朝何代,豆腐,老百姓还是吃得起的。

一方豆腐,布满了时间、历史和文化的脉络。据说金圣叹临刑,头颅咕噜噜滚落,耳朵眼里掉出一个纸球,上面是留给儿子的遗言:“记住,花生米与豆腐干一起吃,能嚼出火腿的味道。”对死的戏谑,教我等凡人多么讶然啊。

瞿秋白当年赴刑场前写《多余的话》,最后一句是:“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感觉秋白的豆腐,真蕴含了耐人寻味的独到之处啊。正如他在文中所说,他无意于全身心投入那幕壮士断腕与英雄赴死的舞台剧的扮演,他只是一个焦虑着、思索着、负重前行着的文人。他把自己客观地定义为文人,正如豆腐,也清白,也软弱。

一方豆腐,它如何在千年时光里,一以贯之地守候一种不变的品质呢?长相不变,品性不变,方正,圆润,饱满,温善。我想,它有的,只是以不变应万变,一如儒家的“弱德之美”。当代女诗人叶嘉莹说: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坚持,你还要有你自己的一种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这种品格才是弱德。

豆腐一向无风无浪,淡泊得半点噱头都没有,可我们爱的,也许就是它的素淡。素到了极点的淡,反而刻骨铭心,成为很多人深入骨髓的味觉乡愁。你想想看,这个世上,还剩几样东西称得上素淡呢?你的周围,又有几个人甘于平淡呢?endprint

标签: 豆腐 豆子 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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