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街1208号的秘史
史芸赫
我从伦敦初到费城,住进费城市中心云杉街1208号楼的阁楼。
这段街区旁边,就是大名鼎鼎的艺术博物馆区——有着极像白金汉宫前国道的干道、仿巴黎杜伊勒里宫公园设计的街心环岛,当然还有鳞次栉比的博物馆,都依文艺复兴风格修建。云杉街1208号的另一方向,步行三五分钟,则是到达费城历史最悠久的富人区和老城区。
不过,到3月5日下午,我的小阁楼失窃了。我的笔记本电脑连同所有配件不翼而飞。那段时间,我陆陆续续从警察处获知,我所在的街区附近,不久前曾在一个月内发生两起抢劫案,而云杉街1208号的17套公寓房,也在我被窃前后十几天内,还发生了三起针对贵重物品的盗窃案。
在新大陆的第一个春天,就遭遇这样的事,的确让人有些吃不消。
我的心情着实需要放个假。要知道,你如果无法真正地放松面对,又怎能走好脚下的迷途?夏季结束,我重整旗鼓回到了费城,当然,已不住云杉街1208号的阁楼。我在咨询了几位律师后,对房东提起诉讼,却在法庭上遭遇了连房东都始料未及的辩论。
不久之后,在学生会活动中偶遇一位法学院校友,她听了我的经历,说道:“既然合同是这样规定的,那么你的租金就是用来维修的。比如你出去玩,租条船,公园怎么会给你一个坏掉的桨?这法官的判决不符合以前的判例。不过,她倒是开启了一个新的判例。”
我点点头,但又微笑补充:“但怎么也要自己看开。败诉之后,我只是想,人一辈子能遇见几次和荒唐法官辩论的机会呢?不管是因为种族歧视,还是碰巧法官是房东的熟人,原因都是我难以知道的。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
她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在费城,遭遇小偷入室纯属正常。我们已经学会和他们“和平共处”了。
她说,在同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念本科时,就曾遇两次小偷入室。一次在半夜,小偷用专业的钳子利索地开了门——听起来很像武林高手。她躺在床上淡定地装睡,小偷在她旁边忙来忙去地“工作”。两人互不干扰,默契有加。另一次在深夜,她休假回来,发现家里空了,连床都消失不見。次日,向邻居打听得知,勤劳的小偷装扮成搬家公司的兄弟,已帮她把家搬到不知什么地方了。
我不禁自愧弗如,甘拜下风:“原来,费城盗窃已成如此庞大之业态。一把好锁,岂能抵得住众多智勇双全的小偷跃跃欲试的诚心和决心?难怪法官女士笑我少见多怪,还对我的安全意识频频教诲,我简直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良苦用心啊。”言罢,我们笑作一团。
费城是个奇妙的地方。我现在仍会偶尔想起云杉街1208号的阁楼,那个40平方米大、5米高的客厅,开阔的飘窗正俯视着郁郁葱葱的银杏夹道的云杉街,宽大柔软的沙发刚好让我在夜晚倚着,舒服得如同倚在爱人怀中,眼前的景色是市中心几座标志性高楼的灯光。
云杉街看似宁静的阁楼教会我太多东西。因为在这里,明天也许和今天截然不同。我可能面对敌人、困境,或者诱惑、矛盾。我可以花不尽的时间去逃避、怨恨、恐慌、消沉……却忘记了它们只是云杉街见过的太多悲喜剧的一帧。所以我那小小的痛苦,在云杉街面前,已然不值一提。但云杉街的快乐于我,却弥足珍贵。我看见,真正的快乐在我学会应对痛苦的本领后,悄然来与我长伴。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那个未知的明天之后,明天的明天,生活依然如常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