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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为何不抗争

点击:0时间:2022-05-11 00:21:44

李燕

自从苏联解体后,关于苏联解体的原因就成了一个热议不衰的话题。人们从历史的、当下的、客观的、主观的、内部的、外部的各个方向探寻其原因,每每会提出这样的疑问:苏共垮台、苏联解体时,苏共的上千万基层党员在做什么?他们是怎么想的?当代俄罗斯历史学家罗伊·麦德韦杰夫在其著作《苏联的最后一年》中一个场景的描述令人扼腕叹息:1991年8月23日,当苏共中央和俄共中央的部分工作人员离开位于老广场的苏共中央办公大楼时,大批示威人群汇集在大楼的出口,对那些走出大楼的工作人员大声叫喊,“到处是喊声、口哨声、叫嚣声,俨然就是一场革命。有人冲着库普佐夫喊道‘揍他!有人抢走了一位女工作人员的书包,并仔细地翻看着,显然是想寻找秘密文件。他们的表现极其蛮横无理,对我们党来说,这简直是一场灾难!”(参见:[俄]罗伊·麦德维杰夫著,王晓玉、姚强译,《苏联的最后一年》,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142页)第二天,戈尔巴乔夫宣布辞去苏共中央总书记职务,建议苏共中央自行解散。苏共的执政历史就这样结束了。几个月后的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发表电视讲话,全世界得知,苏联已不复存在。

从那时起,20多年过去了,作为亲历者的政要、学者、媒体评论人,还有西方国家派驻苏联的工作人员,写了大量的回忆录描述这个过程,在他们的笔下,有波罗的海国家要求独立的“人链”,有民族地区的冲突,也有开向莫斯科街头的坦克……人们从各个角度记录了戈尔巴乔夫改革后期国家的“沸腾”。但是,在很多人的回忆中,当戈尔巴乔夫宣布苏共自行解散和联盟解体时,莫斯科街头却“很平静”。对此,一些学者感叹:苏共垮台、苏联解体,作为苏共基础的基层党员态度冷漠,“竟无一人是男儿!”

2013—2014年,当全世界因为乌克兰危机而关注俄罗斯时,人们看到的是一位“为了国家利益”敢跟美国叫板、甚至敢跟整个西方世界叫板的俄罗斯总统,还有他身后80%以上支持他的俄罗斯民众。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战斗民族”是人们经常用到的对俄罗斯人的称呼。可以说,俄罗斯从来不缺血性男儿,这也是半个多世纪前那场艰苦卓绝的卫国战争向全世界诠释了的事实。但是,苏共垮台、苏联解体时,为什么竟然没有热血男儿为了自己的党、为了自己的国家奋起抗争?

2014年,在俄罗斯访学期间,我曾经对一些老党员就这样的问题进行过访谈,并专门到档案馆、图书馆和几个专门的博物馆阅读了一些档案材料,尤其是当年的书信、文献资料,调查了解苏联时期基层党员的生活与思想状况。在此基础上,对这个问题形成一些认识。

一、广大党员为何沉默

综观整个苏联历史,尤其是基层党组织形成与发展的历史,从基层党组织作用发挥的角度,或者从基层党员的政治信仰、组织管理与日常生活等方面看,苏共基层党员对党的认识有一个变化的过程,而苏联解体前广大基层党员在决定党和国家命运的重要关头没有“振臂一呼”,有其历史和现实的原因。

1. 苏共后期,基层党员难以行使真正的民主权利,更无权决定党和国家的命运,这也是个别高层领导的背叛能够得行其道的一个原因。

列宁在十月革命胜利前就对基层党组织的作用、党的组织纪律、民主与集中的关系、动员与发挥基层党员的积极性和革命热情有过很多论述,他在自己的革命实践中也身体力行,经常深入到基层党员群众中做深入细致的宣传工作。正因为如此,布尔什维克党的队伍在十月革命前后有了迅速扩大。广大党员的积极性与革命热情在打退国内外敌人进攻、战后恢复生产的过程中也得到极大发挥,人们忘我地参加保卫苏维埃政权的战斗,积极踊跃地加入到星期六义务劳动的行列中。甚至在国家出现了“粮荒”,需要到农村去说服农民,与藏匿粮食的富农斗争的时刻,共产党员组成的“工作队”成了农村政治舞台的主角。尽管当时很多党员作为“城里人”并不十分了解农民的生活,他们所做的工作也不完全受农民欢迎,但是那些党员的的确确是满怀热情、十分忠诚地去完成党所交给的工作。后来,在开展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的过程中,广大党员也能够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去与“富农”展开斗争,争当斯达汉诺夫工作者(以苏联煤矿工人斯达汉诺夫名字命名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运动)。即便到了20世纪中后期,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各个领域,党员也是国家建设的主要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列宁当初强调的民主与集中的先后顺序,在这个过程中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从最初党内可以畅所欲言地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逐渐发展到领导人的一言一行、一个微笑或者一个不悦的表情都可以决定其他人的命运。党组织内部的层级越来越鲜明,权力越来越集中,基层党员的主动性与民主参与权利也越来越小。并且,随着党的领导干部享有的特权越来越大,他们与基层群众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官僚主义、打官腔在苏联后期几乎成为一些官员必备的一项工作技能。赫鲁晓夫时期和勃列日涅夫前期曾经尝试过改革,但那些改革不是使官僚机构因职责划分更细而复杂化,引起各级党组织在管理上的混乱,就是因领导人的不思进取而不了了之。层层级级的党的官僚结构逐渐以稳固的“金字塔”形状确定下来,广大基层党员对关乎国家和党的命运的政治问题几乎没有发言权。基层党组织的先锋队作用,以及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主动性和创造力越来越小。他们所接受的组织纪律就是服从,如果不想服从,就只能选择沉默,或者一级一级地写信申诉,或者在私下里表达不满(所谓“耳语者”、“夜间人”)。

戈尔巴乔夫时代推行的“民主化”和“公开性”改革,的确给予基层党员一些表达意见的权利。但是,当戈尔巴乔夫把改革的目标由“完善社会主义社会”变为“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提出“必须根本改造我们的整个社会大厦: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要彻底摧毁“极权”制度,并且在实践中实行背离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则、背叛社会主义的路线时,尽管很多基层党员不赞同,但除了用退党来进行抗议外,直接表达诉求的渠道很少,他们写给一些机关和媒体的“申诉信”绝大多数也被压下来。在此情况下,亚纳耶夫等人1991年8月19日挽救联盟的最后一次努力,没有得到基层党员的积极响应,而走上街头的,倒是叶利钦“激进派”的支持者。至于推倒联盟的“别拉韦日协议”的签订,只是几个人的密谋,更与广大党员的意见无关。当党和国家的命运取决于部分精英时,基层党员的“平静”看似冷漠,更多的则是不知实情或者“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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