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帝“保媒”的严重后果

八千里路云和月

文学青年冯起炎痴迷读书，而且很傻很天真，书上怎么说他就怎么信。读了《御制诗初集》，冯起炎就信了序跋中一班官员的谀奉之词，感念着御诗中皇帝“爱民如子”的悲悯情怀，冯起炎心都要破碎了，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当今的“明君圣主”说。

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正月，“子民”冯起炎带着自己的论文集来到京城，想要觐见“君父”。天朝的皇帝可不是谁想见就见得着的，因为无人引见，冯起炎在京城忙活了一个多月，别说这“君父”见不着，就连养心殿的大门朝哪向开都没打听到。

这年二月，机会终于来了。打听到皇帝将要去河北易县谒陵，冯起炎就带着盒饭，在御驾将要经过的长辛店街口，一连守候了好几天。考虑到皇帝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与自己交流，冯起炎挑灯夜战写了一篇呈词，准备觐见时面呈皇帝。

历来官家喜好扰民，皇帝出行更是如此。御驾所至之处，小民都得“迴避”，有地方躲就躲，没地方躲就得“听俯伏（道旁）以待（驾过）”。此间，得不咳嗽、不放屁，不然就可能因“惊驾”而被治罪。冯起炎忘了“仪制”，结果就把自己的事给弄砸了。

皇帝出行那天，闻得开道锣声，小民们无不惊恐万状，如避瘟神一般都跑得远远的躲着。冯起炎因为心情激扬、思绪翩跹，呆呆地愣在路中，被护军当作“形迹可疑”的恐怖分子给捉拿了，其怀揣的呈词也被当场缴获，后又转呈到皇帝的手中。

呈词开头是寒暄，冯起炎跟皇帝讲起了平等，称：臣姓冯名起炎，字南州，系山西临汾的县学生员（秀才），以教书为业。希望皇帝以后不要直呼其名，而宜“字之”，称呼自己为南州先生或小冯老师。寒暄中，冯起炎还不忘倾诉了自己对“君父”的一片思念之心。乾隆皇帝眉头一皱，觉得此人令人生厌。

接着，冯起炎借交流学习心得的形式，隆重推介自己的学术力作《〈诗经〉问与〈易经〉答》，称可以用“易经”来解读“诗经”。乾隆皇帝是自个儿心目中的国学大师，觉得冯起炎的“重大学术成果”很扯蛋。冯起炎意在显示才学，希望得到皇帝赏识，但乾隆皇帝读着读着，脸上却愠色渐起。

呈词最后，冯起炎表达了一个美好愿景，拜请“爱民如子”的皇帝出面为自己做媒，以便“奉旨完婚”，迎娶心上人。原来，冯起炎看上了两个小美女，因自己收入微薄、无房无车，“力不足以办成此事”。所以，呈词称：“若以陛下之力，差干员一人，选快马一匹，克日长驱到临邑……诚如是也，则此事谐矣”。读到这里，乾隆皇帝已龙颜震怒。

书呆子不懂规矩，冲突仪仗，事情说清楚了皇帝可以法外开恩。要皇帝称呼其字，此乃迂儒酸臭之劣性，皇帝也可以不予计较。但这家伙信口胡诌，亵渎经典，还胆敢卖弄炫耀，亵渎圣聪，简直狂妄透顶。特别是这家伙色令智昏，毫无廉耻，居然把至高无上的皇帝当成了拉皮条的，可谓悖谬至极。乾隆皇帝忍无可忍，终于拍案而起了。

有皇帝的高度重视，代理直隶总督袁守侗不敢怠慢，亲审了此案。充分揣摩了圣意之后，袁守侗奏上结案报告，称：“冯起炎以婚姻细故私写呈词，欲于仪仗前呈递，实属蚩妄不法。其……胆敢于圣主之前混讲经书，而呈献措词尤属狂妄，核其情罪，较冲突仪仗为更重”。依照《大清律例》之规定，应按“冲突仪仗妄行奏折”治罪，将其“杖一百发近边充军”。

梦中春暖花开，醒时凄风苦雨。就这样，文学青年冯起炎不仅“明君圣主”没见着，读书心得没交流成，心仪的美女也没娶成，还被扔进了宁古塔郊外天寒地冻的“黑砖窑”里做苦工，此后就再没了音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