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奥运会上的难民代表
苗炜
那是2005年,比尔才10岁,跟着母亲和三个兄弟姐妹开始逃难。在南苏丹的丛林中,他们像动物一样找浆果,吃树叶。比尔的母亲决定带着孩子逃向埃塞俄比亚,边境线在30公里外,那边也许有吃的。母亲只能带三个孩子,大儿子比尔留给了邻居,“我已经10岁,没有她也能活下去吧。”那次分离就是家庭生活的终结。后来,比尔再也没见过他的家人,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里约奥运会开幕的时候,难民代表队在东道主巴西之前入场,来自南苏丹的比尔是其中一员。这个10人的代表队提醒观众,全球有2100万难民,有4400万被迫离开家园的人。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说,“这个代表队是给予千万难民的希望的信号,这也是给国际社会的一个信号——难民是我们人类的一员。这个代表队没有旗帜,没有国歌,他们住在奥运村里,和所有运动员一起。”
刻薄者会说,难民代表队是一个不错的市场策略,里约奥运会至少有这么一个亮点,但是,以体育促进社会进步一直是顾拜旦的理想之一。自2013年9月起,巴赫就开始考虑奥运该如何应对二战以后最严重的难民潮。肯尼亚马拉松传奇选手洛若普在内罗毕附近开设的训练营一直接纳南苏丹难民中有田径才能的孩子,去年9月他们得到IOC(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两百万美元的资助,10月就接纳了南苏丹的30个孩子。洛若普说,“如果没有IOC的支持,我们负担不起他们的训练费用。”比尔就来自这个训练营。
难民代表从自己的故国走向奥运的道路非常艰难,游泳选手约舒拉·马蒂尼来自叙利亚,5年的内战已使那个国家40万人丧生,400万人逃难,2015年夏天,马蒂尼从土耳其偷渡到希腊,小船发动机坏掉,她和姐妹,还有船上另一个难民,跳入爱琴海,用三个小时将船推到安全地带。她说,是船上一个小孩子的目光让她在海水中坚持下去,那次海上遇险之后,她就恨上了大海。她从希腊出发,穿越马其顿、塞尔维亚、匈牙利,最后抵达德国。去年秋天在柏林开始训练。她的同胞阿尼斯,是一位蝶泳选手,经过相同的逃亡路线,最终居留在比利时,他说,最糟糕的经历就是在海上,担心小船出故障,担心船上的男女老少。
民主刚果的柔道选手Mesenga和Mabika,2013年参加里约柔道世界锦标赛时叛逃,留在了里约。刚果内战迫使几十万人背井离乡。离开故国之后的生活也非常艰难,难民被视为造成社会动荡、犯罪率上升的主要原因,政治家以难民政策来获得选票。难民代表队希望能借助奥运改变世人对难民的固有印象,正如里约希望人们不止看到贫民窟、贩毒和抢劫,阳光和海滩属于所有人。来自南苏丹的1500米选手安吉丽娜说,“被迫离开祖国,到另一个国家生活,这种感觉并不愉快。但现在我感到自豪。我们代表着数百万难民,我们是他们的希望之光,不管他们在哪里,做了什么,他们不是动物,他们都是人,我希望能改变人们对难民的偏见和歧视。”这个代表队里的五位南苏丹选手,都生活在肯尼亚的一座难民营中。
实际上,越早摆脱难民身份,对他们越好。今年年初,一位伊朗难民在欧洲的跆拳道比赛中获得女子57公斤级别的冠军,4月她获得比利时公民资格,这次奥运将为比利时出战。难民选手只是以个人名义参赛,只代表个体,他们的成绩并不出色,除了开幕式亮相,他们在奥运会上恐怕只能参加一次资格赛,女子800米选手的最佳成绩是2分22秒,而奥运参赛资格是2分01秒;女子1500米跑选手的成绩是4分52秒,奥运参赛资格是4分07秒。难民选手当然没有获胜的梦想,他们希望在奥运会后能去上学,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难民代表队只有九个月的时间备战里约奥运,他们的使命是提醒观众,难民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人类境况。而观众看到他们,也会意识到,那些糟糕的状况并不只存在于遥远的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