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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民经纪人”幕后黑幕

点击:0时间:2022-11-29 03:24:18

魏斌

想辟“蹊径”“打赢”二审官司

2015年6月10日上午,居住在北京朝阳区的翟岩民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人显示为北京一家律师事务所(康普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方时松。电话里,方律师告诉翟岩民,有件案子比较棘手,需要请他“出马摆平”。翟岩民窃喜:“生意”来了!

方时松律师向翟岩民简述了案情:山东省潍坊市一个名叫徐方民(实名徐永和,系潍坊下属县级市诸城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就业科副科长)的官员,因涉嫌贪污罪,被当地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0年。徐方民不服判决,提起上诉,二审即将在潍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在二审开庭前的2015年6月7日,徐方民的妻子贾素桦通过方律师的同学,找到了山东潍坊籍的北京律师方时松。

44岁的方时松从业多年,曾当过中央电视台法制类栏目记者,还做过检察系统的专职法制报道。2007年通过全国司法考试后,转行当律师。据案发后方时松供述:接受老乡贾素桦的委托后,方时松以多年的从业经验判断,此案铁证如山,二审时很难推翻一审判决。贾素桦暗示方律师,她愿意不惜代价地为丈夫翻案,并先期付给方时松7万元律师费(后经警方核实,方时松本人只拿到了1.4万元)。基于老乡“情面”,方时松决定绕道“正常程序”,另辟“蹊径”。

6月8日,方时松在北京组织了一场“徐方民案件研讨会”,邀请了包括北京知名大学的多位法律学者与媒体人士,大家就徐方民一案进行了广泛讨论,针对徐方民案件在审理与判决中存在的“问题”,进行热议,最终还形成了文字,部分内容公布到了网上。

方时松感觉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为了进一步向潍坊中级人民法院施压,他想到了在北京有着较高知名度的“上访热心人士”翟岩民。方时松被抓获后,向潍坊警方供述:“老翟是个热心人,所以想请他出马,在法院门口趁开庭时弄个有组织的‘上访,这样就会给当地法院和政府施加压力,最终达到让法院作出有利于自己当事人判决的目的……”在方时松看来,只有在“闹腾”了以后,才会达到他要“打赢”二审官司的可能。

翟岩民在方时松律师的“盛情”邀约下,就这样“隆重登场”了。翟岩民究竟何许人也?

发现“商机”

北京本地人士,今年54岁的翟岩民很久以来并没有一份固定的职业。年轻的时候,翟岩民曾经营过多种公司,如“先锋调查公司”,就是类似于做私家侦探的活,专门组织人员外出进行跟踪、盯梢,对婚姻不忠者和欠债人等进行包括隐私在内的深入调查,以获得当事人的认同,获取利益。可由于他屡屡涉嫌侵犯当事人隐私,公司不久亦关门大吉。后来,他又开设了“求知咨询公司”等,也是专与人打交道的活,组织社会上一些能说会道的人士专门就社会热点问题,“专业”解答来京上访人员的疑惑等,但很快就同样夭折。

翟岩民在创业路上“屡战屡败”,他却并没有反思自己,反而觉得是老天不给他成功的机会。翟岩民的妻子和他已经90岁的老父亲,对他多次进行了善意批评,要他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将一件事情做好,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尤其是翟岩民的儿子翟友才,对父亲的为人处世与做事风格深度不满。案发后,28岁的翟友才吐露心声,据他回忆——

幼小的时候,翟友才感觉父亲的确是个人物,总是听见其他人在父亲面前“翟总长、翟总短”地叫,让他觉得父亲好不“威风”。可后来,看见那些人在父亲公司倒闭时一个个头也不回地离去,而父亲则在潦倒之余,也一天天地苍老起来。对父亲的敬佩之情,也一点点下降,直到如今对父亲的感觉完全是“负值”。

从北京一所大学毕业后,翟友才在北京的一家文化公司任职。已经具备一定人生阅历的翟友才,见父亲仍每天在那“晃晃荡荡”的混事做,不觉深为生气并十分担忧,他多次劝说父亲,要父亲沉下心去,做好一桩事,以此获得社会正确的认同。但翟岩民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有听进去。

父子俩因“事业”上的分歧而经常争吵,要么不见面,见面就拌嘴。儿子翟友才说:“以前你一直是我心中最伟大的父亲形象,现在,这个伟大的形象去哪了?”儿子如此质问自己,翟岩民既恼火又委屈,感觉自己做人做得很失败,连儿子都瞧不起自己。

为了让儿子和更多的亲戚朋友能看得起自己,翟岩民不是想着趁着还没有完全老态龙钟,赶紧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却想着要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让儿子和其他亲友们对他“刮目相看”。

由于过去所开公司业务的原因,翟岩民经常与公检法打交道,公司关门后,他仍经常向位于天安门附近的正义路一带溜达。时间一长,翟岩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据他观察,在正义路法院、检察院的大门口,每个月的15号,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访民集聚在此,向法院递交各种申诉材料。翟岩民感觉,何不在这个地方组织一些有想法,有活动能力的人,和真的也有情况要反映的人,在全国各地进行“专业上访”,然后他作为组织者从中获利?

说干就干。翟岩民组织“访民”到各地法院和检察机关等打听各类案情,了解到所谓的“冤案”后,他便向当事人家属承诺,他能够帮他们“申冤”。当事人正愁“求告无门”,对翟岩民深信不疑。翟岩民则组织一批只要给钱就什么都肯干的无业人员,来充当“访民”,他给他们每次发数百至千元不等的酬劳,然后组织他们去当地的法院和政府部门门口拉横幅喊口号。截至案发,翟岩民在河南、黑龙江等地多次组织无业人员“集体上访”,而他每次少则获利数千元,多则上10万元。

翟岩民在“业界”的“名气”越来越大,所以,当方时松律师感觉案情棘手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翟岩民。

接到方时松律师的“生意”之后,翟岩民立即行动起来。他联系了一个名叫任建才的人,并要求此人担当潍坊“维权案”的“现场指挥”,他自己任后方总指挥。50多岁的任建才是山西吕梁市石楼县人,他多年在北京从事专业上访活动,时常穿一身白衣,留着长头发,有时还梳个辫子,常常以“道士”而自居。不务正业的任建才,家中有八个子女,其中有两个孩子还是由当地政府部门在抚养着,而他却在外面给不知底细的人进行着“维权”,以此获取每次数百元的蝇头小利,着实让人费解。

2015年6月14日下午,翟岩民通过电话遥控,将15名“访民”(分别是来自山东、山西、辽宁、吉林等地的无业人员)指挥到山东潍坊,先是安排他们在旅馆住下,然后由任建才请他们吃晚饭,吃完饭后每个人发几百至上千元不等的酬劳。案发后据任建才供述,这次来潍坊的人有15个,除了一个人外,大家都去过黑龙江庆安火车站,在那里“帮助”庆安枪击事件中所谓的“受害人”声援,具备一定的经验,所以他们都认为自己一定能成功,成功后再聚集在一起吃饭。接下来,他们还要去广州,那里还有一场更大规模的行动在等着他们,横幅都已经在加紧制作了。

2015年6月15日,即徐方民涉贪案开庭的当天,上午八时许,潍坊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突然聚集了一批男男女女,他们高举“人民有权监督司法”的横幅,嘴里直呼“冤枉”。这批人正是由身在北京的翟岩民进行着遥控、由任建才现场指挥的“职业访民”。经他们这么一闹腾,法院门口迅速聚集了数百围观群众,法院门口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不少围观者拿出手机拍照,并迅速通过微博、等方式,向外界扩散。

就在翟岩民暗暗得意的时候,从网上看到消息的儿子翟友才,给父亲打电话来了。翟友才厉声责问父亲:“是不是您策划的?您不要觉得这么做有成就感,不要以为我和爷爷、妈妈会对您刮目相看。您这是在玩火,知道吗?赶紧收手吧!”翟岩民觉得儿子小题大做,反而对儿子说:“你老爸我就是有组织能力。前几次就组织得很成功,这一次声势更大,更出色,你不佩服还不行。”儿子长叹一声:“爸,我真的没有什么话可以跟您说了,您好自为之吧!”

儿子的担心果然“奏效”。由于他们组织的“上访”,已严重堵塞了交通,警方前去疏导交道,并询问“上访者”有何冤情?这一问不要紧,警方发现,这批“访民”不仅不了解案情,有几个人甚至连他们要“声援”的对象名字都叫不出来,而且口音还五花八门,根本不是他们嘴里在喊着的,自己是涉案人亲戚朋友什么关系。这让警方产生了高度怀疑,遂对这批人采取了措施,将他们控制起来,带进警局进行询问。

面对警方审讯,包括任建才在内的“访民”们未做任何抵赖,如实交代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违法事实,并将幕后指使者远在北京的翟岩民供出。6月15日晚,接到潍坊警方协查通报的北京警方,在北京将翟岩民抓获,随后以涉嫌“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将翟岩民刑拘。次日,方时松律师、任建才等人亦被刑拘。

令人玩味的是,当事人家属贾素桦得知内情后,没有对翟岩民、方时松等人表现出丝毫同情,反而责怪他们“拿了钱没有办好事情”。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其有违法犯罪行为,警方暂时并未对贾素桦采取措施。

得知父亲真的触犯刑律之后,翟友才伤心之余,表示自己不会去看望他,要让他“受点教训”,“这么大年龄,再不改过,就真的晚了”。当身在潍坊看守所的翟岩民获悉儿子的态度后,悔泪长流:“我一直想做个成功人士,让老父亲与儿子以我为荣。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我真的错了……”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午间节目部主任、央广时事评论员王健对此评述:法治社会不应向“闹访”低头。“这种‘职业闹访行为披着正义的外衣,赤裸裸地亵渎法律的尊严。背离了法律的信仰,抹黑了司法公正。”王健认为,“职业闹访”有生存的空间,说明我国的法治仍需不断地完善。在不断推进法治建设的同时,要让每一位公民都有正当申诉的渠道,通过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审判,让人们对法制的信仰不断上升,这样才会彻底铲除“职业闹访”生存的土壤。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

标签: 北京 父亲 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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