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局发信号，中央领导生活待遇有变化
傅凝++邢颖
时隔37年提交审议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关待遇等文件，未来在出台之后将成为规范高层待遇的指导性意见。而新版文件的原则与79年版略有不同，官方的表述是“保障工作需要、待遇适当从低”。
11月的最后一天，中央政治局开了个很重要的例会。其中有一项会议内容让人眼睛一亮：审议规范党和国家领导人有关待遇等文件。
回头看看，十八大以来，这个话题已被高层多次提起，也引起坊间颇多关注。现在政治局“审议”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白纸黑字的规定已经修订出来，摆在中南海怀仁堂的会议室桌上；其二，等到这相关文件“审议通过”之后，那就要付诸实施了。
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时间
这份文件的制定酝酿已久。
最早的源头从何时算起，记者说不好。但是十八大之后的“八项规定”应该能算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在这则短小却影响深远的新规里，针对领导人待遇也提出了要求，比如严格遵守住房和车辆等工作和生活规定，出行一般不封路，等等。
2013年6月，按照教育实践活动首先在中央政治局开展的精神，中央政治局专门花了6个半天开专门会议，聚焦作风建设和落实八项规定情况。正是这几天会议，高层明确提出，要统筹制定领导干部办公用房、住房、配车、秘书配备、公务接待、警卫、福利、休假等工作生活待遇标准，切实解决违反规定和超标准享受待遇的各种问题。
四个多月后召开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表示要规范并严格执行领导干部工作生活保障制度，并且接连提出“六不准”：
不准多处占用住房和办公用房，不准超标准配备办公用房和生活用房，不准违规配备公车，不准违规配备秘书，不准超规格警卫，不准超标准进行公务接待。
在那之后，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在接受采访时透露，有关部门在发给他的复函中表示，正对省部级干部生活待遇规定进行修订，党和国家领导人生活待遇规定也正由有关部门研究修订。
记得这则报道刊发后，在坊间引起不小的波澜。而后两年，央视《新闻联播》播发消息，这份当时正“研究修订”的文件已经到了最后的环节。
深化
根据昨天官方消息，此次“过会”的文件对党和国家领导人办公用房、住房、用车、交通、工作人员配备、休假休息等待遇进一步作出规定。
相信大家看到的是新版文件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内容。不过，这些干货也很有嚼头。官方消息说了，这些规定是对中央八项规定的拓展和深化。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如何拓展、怎样深化？
比对一下“八项规定”和此次会议透露出的有关要求（如图）：
基本上可以看出两个特点：其一，时隔四年的两份文件有延续性。像出行，“八项规定”要求“严格按照规定乘坐交通工具、减少交通管制”；此次新版文件也提到“不能超标准配备车辆、超规格乘坐交通工具，外出要轻车简从”。其二，有些“八项规定”没有的提法，在这次新版文件里提到了。比如有关工作人员、有关休假的规定。
在记者看来，不管是“八项规定”还是后来披露的多项党内要求，都是一以贯之、一脉相承的，“拓展”也好、“深化”也罢，都是在中央定好的“基本盘”里的充实和提高。
规定
相信大家都留意到，前面几份文件里都提到“按规定”。那么，要按照哪一部规定？
记者在中国共产党新闻网查到1979年11月份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高级干部生活待遇的若干规定》，其中对高级干部各方面待遇都有很详细的要求和安排。
值得提醒一下，79年版的规定交代了其出台的初衷和动机——由于封建特权思想和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特别是林彪、“四人帮”的破坏和毒害，党内有少数领导干部利用职权，谋求私利，生活特殊，影响恶劣，引起人民群众强烈不满，使党的威信受到损害。
从这个角度出发，并且“根据国家经济情况并保证工作需要”，才制定出这份实操性很强的规定。
时隔37年提交审议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关待遇等文件，未来在出台之后将成为规范高层待遇的指导性意见。而新版文件的原则与79年版略有不同，官方的表述是“保障工作需要、待遇适当从低”。
表述不同背后，说明了我们出台的规章制度，是有“时态”、有很强的针对性、是要奔着解决问题去的。
换句话说，各位看着文件，脑子里都能浮现出某些事件和反面典型的影子。像这次提到的“按规定配备工作人员”，看过年度反腐大片《永远在路上》的人们应该还记得，落马的河北省委原书记周本顺就专门从湖南老家请了两名厨师过来，还配了两个保姆，其中一个保姆专门养宠物。
而按照79年版规定要求，部级官员只能“配备炊事员或服务员一人。如因特殊情况，经过批准可增加一人。”像周本顺这样的待遇，明显是违反中央规定。新版文件，就是要向有类似问题的更高层领导亮“黄牌”。
实施
考察多年来党政运作模式，“试点”和“分步”是实操性很强的办法。
拿最近的监察体制改革为例，选择“中央信任”的三个省份先行试点。等积累经验，条件成熟后，就全国大范围推行。从试点到推广，其实也是“分步实施”的过程。
记者注意到了，有关领导人待遇，要“从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率先做起，并分批实施。”
这很符合中央一贯的原则：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求别人做到的首先自己做到。
其实众多领导人也率先垂范，为之后的规定提供了好的样本和借鉴。比如新版文件提到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退下来要及时腾退办公用房”，此前就总结出许多好的经验和做法。
2013年3月2日，离当年全国人代会开幕只有3天时间，新华社记者在即将卸任总理职务的温家宝办公室门外拍摄了一张照片。照片显示，温家宝身后书橱中的大多数书籍已经被撤下装箱，他基本上做好了腾退办公用房的准备。
而没在政府任职的中纪委书记贺国强比温家宝更早搬离办公室。据《凤凰周刊》报道，2012年10月24日，贺国强在主持召开其任内最后一次书记办公会后，便乘车离开，当时离十八大开幕还有十多天时间。
如今，新一届中央也组成四年了。此时审议规范党和国家领导人有关待遇等文件，将为未来的政治生态奠定一个更为坚实的基础。
对话葛剑雄，解读新文件
全国政协常委、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曾在2013年两会上提交关于制定公布离任国家领导人礼遇条例和退休官员待遇规定的提案。日前，记者也第一时间联络了葛剑雄，来听听他怎么说这次的新文件。
记者：您当时提交提案主要针对什么问题？
葛剑雄：当时有种说法，离任领导人所有的待遇都保留。我数了下国家级离任领导人，有上百位，如果这么下去的话，离任的人越来越多，加上人的平均寿命延长，保留所有待遇不应该。而且，当时还了解到，个别地方对离任领导人过分地接待，甚至有领导的家人和身边工作人员以其名义招摇撞骗，所以我的提案主要针对离任的领导，而不是现任的。
同时，我还提出应该有个规范。他们以前对国家做出过重要贡献，待遇好一点是应该的，但要有规范，而且要明确哪些是他们本人的待遇，不是家人和身边人可以享受的。另外让各地也知道，有一个公开的接待标准，下面也会知道怎么做。像我以前偶然也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上面来了一个领导，下面不知道怎么接待。这个不是国家秘密，应该是可以让大家知道的。
很多人曾经跟我开玩笑，“你提这么个提案，那些老领导不会恨你吗？”我说，恰恰相反。有一位已经退休的全国政协副主席，当时就打电话给我，说“我真高兴，你这个提案如果通过了我会很高兴，我就希望退下来后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我本来是个科学家，要到实验室去，现在警卫经常跟着我，有必要吗？我不需要这样的待遇”。
记者：从2013年您提交提案，到政治局审议，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是否有部门跟您做后续的沟通？
葛剑雄：这个文件的出台跟我个人提案的关系不是很大。据我了解，也不是我一个人反映这方面的意见，有被公开报道的，也有内部反映的。中央肯定是综合各方面的情况，加上进行大量的调研作出的决定。我只是众多反映者的一个。
记者：当时中组部给您的答复涉及省部级干部和党和国家领导人两个群体，前者是“正在修订”，后者是“研究修订”，最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规范文件早于省部级领导干部，您怎么看这个时间问题？
葛剑雄：很早的时候，我看到过一本好厚的国务院文件，里面对诸如领导干部的生活待遇怎么样，因公出差自己要补足多少伙食费等问题都有规定。一些领导人的回忆录里也有提及，人民大会堂里的茶水要自付，一个茶包几毛钱等等。我想，省部级干部的待遇原来肯定有规定的。这次出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规范文件，是六中全会后从严治党的具体体现，先从高层做起，把对高层的规定放在前面。
记者：您怎么看这次的文件？
葛剑雄：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待遇，有的以前已经有规定，这次的文件并不是完全重新做起。当然，已有的规定，有的内容需要根据形势的变化不断调整，比如，过低的待遇要适当提高，太高的待遇要降下来。另一方面，新问题需要制定新规定。比如说，改革开放前不会有对离任领导生活待遇的规定，因为那时候实行领导干部终身制，没有离任的概念。
记者：从已披露的信息看，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的三个文件中，另外两个一个是条例，一个是规定，都很明确，只有涉及待遇的表述是“文件”，在您看来，这个文件可能是什么规格的？
葛剑雄：这是中央的文件，具体的事由中办、国办处理。规定是针对具体问题的，条例是比较长效的，覆盖的范围比较广，将来可能还有细化的内容。也有可能是根据轻重缓急，先做出的规定可能会以发文的形式，来不及提到条例里面。
记者：我们注意到，您此前的提议都是“制定并公布”，中央政治局要求“各有关方面要细化落实方案，制定具体实施办法”。后续是否有公开的可能？在公开上您有何建议？
葛剑雄：我相信会公开的。但是公开不一定就是登在媒体上。我们国家有我们国家的国情，有的文件会在内部传达，在一定的范围里面，公开到什么程度都会考虑到。
我还注意到，规定中有这么一项“严格约束亲属和身边工作人员管理好身边人”，这句话是有深意的。我听说过地方工作人员抱怨，有领导人秘书或者司机打电话来要怎样，到底是领导的要求还是身边人在狐假虎威不得而知。而下面的工作人员很生气，但又不敢违抗。如果有公开的规定，那下面非但可以拒绝，而且可以举报违背规定。而且，接待领导人的标准至少也得让下面有关部门知道，不知道的话怎么接待。虽然公开到什么程度会根据实际情况考虑，但我想这种公开的原则是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