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圆儿子“治沙梦”：上海母亲内蒙古沙漠造森林

王新同

易解放曾是东京一名事业有成的高级白领，先生开着一家私人诊所，家庭幸福美满，但一场意外车祸却夺去了儿子的生命，悲恸欲绝的她为完成爱子生前的愿望，毅然辞去了日本的工作，卖掉房产，来到内蒙古投身治沙植树公益事业。十几年间，她耗尽千万家产，种树200多万棵，硬是在大沙漠里奇迹般打造出一个果树飘香、鸟儿啾啾、野生动物聚集的“绿色王国”！

为完成儿子遗愿，辞职回国种树

今年69岁的易解放曾是上海电大的老师，丈夫杨安泰是一名医生，1991年，夫妻俩带着13岁的儿子杨睿哲定居日本。品学兼优的他读高中时，还成了外裔班长，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日本著名的中央大学。

考上大学后，尽管家境不错，但独立意识很强的杨睿哲仍坚持打工挣学费。2000年5月22日上午，供职于日本JTB旅游公司的易解放突然接到儿子大学老师打来的电话：杨睿哲上学途中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易解放顿时懵了。醒悟过来后，她疯了似地赶往医院。在急救室门外，夫妻俩在煎熬中度过两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易解放拽着医生的胳膊急切地问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医生摇了摇头说，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易解放和丈夫冲进急救室，一眼就看到了雪白床单下儿子那张因失血过多变得蜡黄的脸。她试着给儿子做人工呼吸、按摩，但都无济于事。才22岁的儿子离他们远去了！

易解放的精神世界崩塌了。此后的每一天，她都活在对儿子的回忆里。他房间的摆设易解放没有动过，杨睿哲生前喜欢鲜花、巧克力，她就经常买回来放进他卧室。时间一长，儿子的房间成了陈列室，鲜花、巧克力、玩具摆得满屋子都是。

一晃两年过去了，易解放开始重新面对生活。一天，她整理儿子东西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出事前半个月，她和杨睿哲之间一段严肃而认真的对话。那天早上，他们边吃早餐边看CCTV国际频道的节目。荧屏里出现了北京遭遇沙尘暴袭击的画面，行人捂住口鼻，汽车在白天也开着车灯。主持人以沉重的语调解说，沙尘暴的源头来自内蒙古北部沙漠地区。近年来，由于人们乱采滥伐和过度放牧，这些地区沙漠化日益严重，如果不加以保护和治理，沙尘暴等恶劣天气会越来越多。而治理沙漠最好的措施便是种树，主持人呼吁更多的人都能加入到环境保护的行列中来。

看完这个节目，易解放和儿子心情都很沉重。杨睿哲放下饭碗，表情严肃地看着妈妈说：“我决定了，大学毕业后就回中国，到沙漠里去种树。我们要搞就搞大的，种一片森林！”易解放支持儿子的决定，还提醒他说，去沙漠植树是造福子孙的大好事，但这么大的沙漠，需要大量的资金啊！儿子看着母亲，眨巴着眼睛，一副沉思的样子。想不到，半个月后，他就走了。后来，整理儿子的笔记和书籍，易解放才知道，其实儿子一直关注着中国的环境问题。

杨睿哲逝去后，保险公司赔付了一笔生命保险金，易解放觉得应该用它为儿子做件事情。

“应该实现儿子大面积植树造林的愿望，到沙漠去种树，让睿哲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得到延续。”为此，她在日本成立注册了特定非营利组织———“绿色生命（NPO）”，宗旨就是为世界环保事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接下来，易解放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对她的举动，同事们大为惊讶。因为，易解放在日本这家最大的旅游公司里已是中层管理人员，可谓事业有成，薪水丰厚，相熟的同事纷纷劝她三思而后行，可易解放还是坚定地辞了职。夫妻俩变卖了在日本的家产，随后回到了上海。

走进“死亡之海”，要让万亩荒漠变绿洲

2003年4月初，在短短的十几天里，东起通辽，西至鄂尔多斯。易解放行程8000多公里。当易解放最后站在“死亡之海”塔敏查干沙漠时，眼前的景象令她震惊：视线所及处，鲜有绿色，唯见沟壑干涸，沙尘飞扬，沙丘连绵起伏；黄色的沙漠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令人心怵。塔敏查干，在蒙古语里意思为“魔鬼”或“地狱”，它是内蒙古沙尘暴的源头。这里曾经是成吉思汗儿子的领地，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由于过度耕种和放牧，如今已变得黄沙满目。

当地居民告诉易解放：“沙丘是会移动的，昨天还远在天边，今天也许就移动到了自家门前。种得好好的庄稼可能转眼就被沙子淹没，到头来白辛苦一场。”

踩在绵软的沙子上，易解放感到阵阵晕眩。走了很远的路，她终于看到一户人家。一位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热情地把她迎了进去，并让妻子端来奶茶和牦牛肉。

闲聊中，易解放得知中年男人名叫巴达尔，和妻子木尔加以及两个女儿生活在内蒙古通辽市库伦旗。因为沙漠的侵袭，邻居们都迁走了，巴达尔舍不得离开家乡，一直守在这里。“过不了多久，我们也得走了，不然没活路。以前家门口到处是野山杏，我们可以采些杏子去集市卖，还可以去树林里采蘑菇。可现在，树全被砍了，草原也没了。”对一向生活在城市里的易解放来说，她没想到牧民的生活会这么艰难。

听完易解放低声诉说的故事，巴达尔唏嘘不已，他站起来对易解放说：“大姐，要不我带你四处看看吧。”抓起一把流沙，巴达尔深叹一口气：“以前这里到处都是野山杏，现在树都被砍完了，我已經很多年没吃到野山杏了。”易解放拍了拍巴达尔的肩膀：“老弟，树没了咱们可以再种，心不死就行，我来这边就是种树的。”巴达尔说：“这边风沙特别厉害，以前我也种过一些树，可最后还是被沙埋了。”“一棵两棵是不管用，可一万棵、两万棵、几十万棵呢？绝对有用！到那时，干净的河水从树林里流过，牛羊有草吃，你们也不必搬家了。”巴达尔被易解放描述的情景打动：“你说的是真的吗？”易解放点点头：“我儿子在天上看着，我说到做到。”

就这样，时年54岁的易解放和当地政府签下协议，用10年时间在1万亩沙地上种植110万棵树，20年后，无偿捐给当地政府和农牧民。签订协议那天，易解放特意签下了一家三口的名字。

这之后，内蒙古库伦旗塔敏查干沙漠一个荒凉的村落里，300多位村民见到了这位皮肤白净、衣着讲究的城里女人。最初有人以为她是政府官员，也有人怀疑她在这儿呆不久。

2003年4月22日，易解放在塔敏查干沙土上挖下第一锹，植树事业正式开始。她雇用当地的村民，用拖拉机在干黄的土地上刨出一米深沟，人们在沟里每隔两米栽下一棵杨树。300多名村民连续干了3天，种下了1万棵杨树。看着一排排整齐的树苗插在了荒无人烟的沙漠，易解放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儿子，你看见没？妈妈在帮你完成心愿。”

可是第二天回到这里，易解放一下子傻眼了。北方的大风毫不留情，一些树苗被连根拔起，有的树苗不知去向。易解放决定在林地附近的村民家住下从头再来。经过反复试验，她发现这里的地质环境特殊，地表半米以上的沙很干燥，必须深挖到湿土，才适合树苗生长。又1万棵杨树苗种了下去，易解放像看护孩子一样呵护着。有时夜半风起，猛然惊醒后，她会奔向林地，查看树苗有没有被风吹倒。

当地严重缺水，树种下去，用于浇灌的井水却抽不上来，干渴的树苗日渐枯萎。就在大家绝望的时候，常年无雨的库伦旗终于下了一场透雨，第一批小树苗的成活率达70%以上，村民们拍手称奇，笑称易解放是“雨女”。到了8月，种下时仅露出地面四五十厘米、细如手指的枝条，已经蹿出地面1米多高。

2007年，小树苗已经成林，易解放觉得儿子的生命，在这样一片绿色里延续了。

这年秋天，库伦旗的百姓为杨睿哲建立了一座纪念碑，碑的正面是易解放夫妇送给儿子的一段话：“活着，为阻挡风沙而挺立；倒下，点燃自己给他人以光亮。”

卖房打造“绿色王国”，挺拔的胡杨是轮回的生命

2009年夏天，一位牧民兴奋地对易解放说：“大姐，这是第一批挂果的山杏，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样甜。有了山杏树，牛羊有地方吃草了，牧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吃着酸酸甜甜的山杏，易解放百感交集，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为了完成儿子的遗愿和兑现与巴达尔的约定，那么现在，她对那片草原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那里已成为她最牵挂的地方。

2010年春天，易解放跟丈夫商量后，决定种50万棵野山杏，提前两年完成万亩山杏林的目标。然而，儿子的5000万日元抚恤金早已用完，夫妻俩的积蓄也全部贴了进去，50万棵树至少需要300多万元，钱从哪来？易解放想到卖房子，他们在上海还有两套老房子，如果卖掉，应该够。

朋友们听说后，都苦心劝她，易解放却说：“我做事从不半途而废，不然儿子会看不起我。”此后，拿着卖房的钱，易解放终于完成了万亩山杏林的承诺。从那以后，她的名字在整个内蒙古几乎人人知晓，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一位中年丧子的母亲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儿子的思念，那是对生命的馈赠。

大家都以为，山杏林建好了，易解放就会回上海和丈夫过小日子。可她没有停下脚步，她要一直把树种下去，直到这里不再沙尘滚滚。2010年秋，易解放又准备在内蒙古乌兰布和沙漠种下1万亩梭梭林。第一年先种1000亩，1亩地需要250棵树苗。算下来，又要一百多万元。此时，她身上仅剩下十几万卖房款，缺口这么大，怎么办？易解放劝丈夫别担心，没有钱，她可以四处去借，可以去找企业、找善心人士帮忙。

在易解放精神的感召下，“每个月省下1杯饮料钱，捐10元种1棵树，可以解决4平方米的荒漠化问题”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很多人还成了志愿者。小到十几岁跟着父母来的青少年，大到八九十岁的长者，都亲切地称她为“易妈妈”，都愿意自理费用，跟着易妈妈一起去荒漠种树。

志愿者队伍中，50岁以上的人占了三成，其中80%是母亲。母亲们了解到易解放的义举，也想为后代做点有意义的事，为环境贡献一点力量。北京有个席妈妈，女儿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因病去世，她最初也是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走出来。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易解放的报道，成了志愿者。现在几乎每次种树，席妈妈都会参加，成了易妈妈的“得力干将”。

还有位87岁的日本知名版画家知道易解放的事后，一定要和她去种树。易解放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婉拒了他。老画家非常坚持，和家里人立下了“军令状”：“我一定要和易女士去种一次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和易女士无关。”如今，老画家已经90多岁了，他把版画作品和珍藏四十余年的一头海龟标本送给了易解放，让她义卖之后，把钱用来种树。一个来自宝岛台湾的16岁男孩志愿者，回去后自己做了一本册子，图文并茂地为绿色生命组织宣传。

近几年来，每年都有大批志愿者随易解放赴内蒙古种树。所有事务都由她一人联系：登记每笔捐款，联系每一个有意参与的志愿者，安排前往内蒙古的时间、路线和住宿。易解放总是想：“多一个人参与，就能在遥远的沙漠里多添一抹绿意。”

2013年春天，易解放又准备在内蒙古多伦县种下1000亩胡杨和松树。资金缺口太大，走投无路之下，她找到浙江卫视的《中国梦想秀》栏目组，她想用行动告诉所有人：百万个母亲，百万棵树；百萬个家庭，千百个林。当她站在梦想秀的舞台上说出心愿时，许多人都哭了。梦想大使说：“一位母亲用了十年时间去完成儿子的遗愿，光这还不够，她散尽家财，逼得自己走投无路，只为了让沙漠多些绿色。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她？”顿时，全场的嘉宾都站了起来，用掌声向易解放致敬。节目现场，多家企业纷纷表示愿意捐款。

转眼到了2016年，13年间，易解放耗尽千万家产，种树200多万棵，有了树，飞鸟野禽都回来了，逐渐就能形成森林效应。这位坚强而伟大的母亲，硬是在大沙漠里奇迹般打造出了一个果树飘香、鸟儿啾啾、野生动物聚集的“绿色王国”！

她说，每棵树下都是一个水源，种下的这些树，不仅建造了固沙防线，也为当地人创造了财富。而且固沙成功后，原本干涸的河道重新流水潺潺，给农牧民带来了新的希望。

（责编 孙礼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