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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失孤》原型郭刚堂的18年寻子路

点击:0时间:2023-06-06 23:58:30

卢美慧

郭刚堂 45岁,山东聊城人,电影《失孤》中刘德华扮演角色“雷泽宽”的人物原型。1997年9月21日,郭刚堂两岁幼子郭振走失,他从此踏上漫漫寻子路。十几年中,为了寻找郭振,郭刚堂骑摩托车找遍全国除新疆、西藏外的所有省份,行程逾40万公里。18年过去,儿子郭振至今仍未找到。郭振的相关信息是:现年20岁。1997年9月21日,2岁半的郭振在山东聊城开发区被拐。郭振的左脚小脚趾和脚面之间有烫伤的疤痕,两只耳朵外侧有明显的尖尖。

2015年3月20日,电影《失孤》上映当天,45岁的郭刚堂跟百余名观众一起进了影院。

电影开场几分钟,打扮成农民模样的刘德华出场,一同出现的,是片中最重要的道具——摩托车。车后座上,插着一面由彩布制成的旗子。这面旗子耷拉褶皱,没有一丝生气,仔细辨认,上面印着一张孩子的照片。电影中的刘德华还没开口,郭刚堂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儿子,你在哪儿啊?爸爸找你回家。”

郭刚堂有典型的70后烙印,他称呼刘德华为“天王”。除了口音不像,郭刚堂觉得,“天王”把他心里的悲苦都演出来了。

1997年,郭刚堂两岁的儿子郭振被人贩子抱走。发动亲友拉网式搜索,无济于事,郭刚堂骑上摩托车,天涯寻亲。

就是《失孤》中那样一辆摩托车,插着印着儿子照片和信息的旗子,一个破旧的黑色挎包里塞满寻人启事,还有两件换洗衣服。再有就是他的妻子做的印着烙画的葫芦,那是一路的盘缠。

以山东聊城的家为起点,北到漠河,南到海南,十几年里,除去新疆、西藏,郭刚堂骑着摩托车,走遍了其余所有省份,走遍了每个可能有消息的犄角旮旯。

郭刚堂喜欢电影中刘德华的特写镜头,布满皱纹和泥垢的脸,黯淡空洞几近呆滞着的眼,都能诉说出自己十几年经历的艰难。

儿子走失后的头一两年,郭刚堂有次骑到河南,兜里只剩一毛五分钱,太饿了就找了一家面馆。老板看着面善,郭刚堂小声问:“您能不能……”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眼泪上涌,郭刚堂扭到一边攥紧拳头捶地。

多年后回忆起那个场景,郭刚堂觉得那是和前半生的自己决裂的时刻。

在那之前,他是村子里最出息的后辈,在上世纪90年代末,一天就能挣上一两百块。他模样不错,自小人缘好,又有一副好嗓子,有次在歌舞团下乡表演时凑热闹,连唱带跳《冬天里的一把火》,老板甚至想挖他过去唱歌。

在那之后,郭刚堂,他的体面,连着他20多岁时的自尊和志向,一起没了踪影。

编剧兼导演彭三源2012年到了郭刚堂家里。隆冬季节,没生炉子。临近春节,没有窗花。郭家没有一丝红色。郭刚堂说上几句就不自觉地叹息。彭三源说,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一场考试,上天给了郭刚堂最难的一张试卷。这试卷只有一个答案:找到孩子。

乞讨、流浪,为了省钱找寺庙道观借宿。怕跟人起冲突误事儿,所有挑衅、嘲笑、刁难都不去理会。明明笑不出来,也要硬挤出张笑脸,求这一路上的人行个方便。

很多人劝他,不如重新开始。虽然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但郭刚堂听不进。

郭刚堂的铁哥们儿付成说,郭刚堂出去四五年后,有一天他绕了一个大弯儿对郭刚堂说:“也该顾顾家里。”付成至今记得郭刚堂那张脸,从木然到愤怒。

妻子张文革没阻拦过丈夫,她知道拦不住。最初几年,她能做的,就是目送丈夫骑上摩托出门,然后在安了电话的邻居家,等着电话线那头报平安。

有年冬天在内蒙古,郭刚堂看着地图上镇子和镇子离得挺近,但真骑起来,荒野里一处人烟都没有。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手指上裂开口子,不敢动。半夜实在骑不动了,他躲在一个小土堆背身休息。困意袭来,零下30几度,他知道一旦睡过去人也就没了。于是,他就在旷野里蹦跶着取暖,挺到天明。

有没有想过放弃?只有一次,郭刚堂骑到大别山碰到大雨,一股强风把他和破摩托一起刮倒在山路上,所幸路一侧有一排一尺多宽的水泥桩。卡在水泥桩中间望悬崖,郭刚堂觉得跳下去把一切了结也挺好。“不是想放弃郭振,是想放弃自己。”但这时候,歪斜的摩托车后座上的旗子还在风雨里飘着,发着啪啪的声响。他幻听了,那声响像是郭振在说,“爸爸别难过,我一直陪着你呢。”

“儿子,你在哪儿啊?爸爸找你回家。”不管天南海北,不管摩托车后面的旗子换过多少面,这句话一直用最大的字体印在旗子上最醒目的位置。骑行的时候,郭刚堂喜欢听身后旗子抖在风中的声音,他觉得和郭振在一起。

电影里,刘德华说,“15年了,只有在路上,我才感觉我是个父亲。”这基本是郭刚堂对导演彭三源说的原话。

郭刚堂说,那些年皮肉上遭受的痛苦更像是赎罪。只有在路上,他才觉得对得起儿子。

缺席了两个孩子的童年

如果可以,郭刚堂希望能把自己劈成两个。一个在路上继续寻找大儿子,另一个留在老家,陪伴父母妻儿。“天王演得好是好,但电影里只是我的一部分。”郭刚堂说,“我心里的纠结,天王没有演出来。”

1999年,二儿子郭伟出生。产房外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时,郭刚堂短暂地进入了现实生活。但是不久,他又陷入寻找大儿子郭振的执拗中。养育二儿子的责任,大部分由妻子张文革承担了。

与十几年来一直为郭振心如刀绞不同,郭刚堂第一次为二儿子郭伟感到心痛时,郭伟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有一次郭刚堂从外地回来,妻子和他去看住校的郭伟。正是午餐时间,别的孩子们的午餐都很丰盛,而郭伟拿着两个干巴的烧饼,正在往上面挤一包类似辣条的东西。

那一瞬间,郭刚堂问自己,“我做的真的对吗?”他说去方便一下,其实又躲到角落里捶墙。往年一些场景浮现在眼前——郭刚堂甚至带着年幼的郭伟一起去寻找郭振,他觉得这天经地义。在天津塘沽,问了一家旅馆太贵,5岁的郭伟说:“爸爸,我们找便宜的地方去吧。”如今,已长大的二儿子会说:“爸,等你走不动了,我替你去找我哥。”

这些曾让郭刚堂感动不已的记忆碎片,一瞬间都成了玻璃碴,扎在他心上:“丢孩子的是我,不是郭伟,他不该跟我一起受罪。”

临近2015年春节,16岁的郭伟跟老爸打了场篮球。个子不高的郭刚堂年轻时练就了投三分球的本事,郭伟在场边看着感叹:“爸,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牛掰呢。”

这一句话让郭刚堂觉得亏欠,自己不仅会打篮球,游泳也不错,如果能陪在儿子身边,会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可就这么阴差阳错十几年,让他缺席了两个孩子的童年。

走了18年的回家路

2011年秋,有志愿者告知郭刚堂,山东蒙阴有个跟郭振年纪相仿的孩子是被拐去的,当地警方说,这孩子左脚上也有一块伤疤。左脚上的伤疤是郭振最明显的特征。

苦寻十几年,那是郭刚堂觉得离郭振最近的一次。但当地警方后来打来电话,告知DNA比对结果不符合。放下电话隔了很久,郭刚堂对妻子张文革说:“咱明天还是去趟吧,万一DNA弄错了呢?”

见到孩子的一刻,郭刚堂扑上去想解孩子的鞋带,那孩子一下把他推倒在地。这次摔倒让郭刚堂瞬间清醒,他甚至庆幸眼前那个目露仇恨的少年不是儿子。

临走之前,郭刚堂拉着妻子张文革给孩子的养母跪下,说谢谢她养育了孩子。郭刚堂恨买孩子的人,但心里也承认,这些买孩子的人,养大了很多来路不明的孩子,让他们有了家、有饭吃,“也许其中有一个就是我家郭振,所以我跪了。”

这一跪,似乎是跟骑行岁月的告别。那之后,郭刚堂又去了一次浙江,骑了一万五六千公里,仍是一场空。那是他最后一次长途骑行。

《失孤》结尾,刘德华骑着摩托车继续上路,画外音是禅师开导他的话:他来了,缘聚,他走了,缘散;你找他,缘起,你不找他,缘灭;找到是缘起,找不到是缘尽。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各有其因,各有其缘,多行善业,缘聚自会相见。

郭刚堂喜欢这个结尾,很多次借宿禅院的夜晚,同样的话,他听过很多遍。

最后一次骑行,那一路,郭刚堂目睹了100多起车祸,10多起当场死亡,其中骑摩托车的6个,都死掉了。

郭刚堂决定,不出去了。回家的路,他走了18年。

回来之后,郭刚堂病了大半年。那也是张文革十几年中跟丈夫呆得最久的一年,他们会去散步,有更多时间陪孩子。但是郭振的模样总会在郭刚堂脑海里浮现出来,一直是两岁时的样子,走路都不稳,摇摇晃晃地找他抱。郭刚堂可以做到不骑摩托车外出,却放不下寻找郭振。

最近几年,郭刚堂看到了网络的力量。2014年9月,郭刚堂奔波了两年的天涯寻亲协会成立。他计划建一个寻亲网站,希望借助网络的力量,让每一个与亲人失散的人都能尽早团聚。

在跟彭三源聊天中,郭刚堂讲的最多的是在路上,曾经有那么多人帮助他,如今他也开始帮助别人。彭三源认为,这释放善意的过程给了郭刚堂很大的慰藉。

郭振刚丢的那两年,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火遍大江南北,当时的农民郭刚堂琢磨,要是凑上一两百万,让陈佩斯、朱时茂说一下孩子的信息,也许郭振就找到了。

18年后,这个愿望,由自己年轻时的偶像刘德华实现了。让郭刚堂懊恼的是,电影宣传方本来答应让他协助电影宣传,郭刚堂打算得很好,这样可以跟全国观众说一下郭振的信息,也许电影上映着,郭振就回来了。

但是上映前3天,宣传方告诉他不用去了,没有理由。

采访中郭刚堂请求,郭振的信息可不可以在报道中体现,虽然接受过的采访不计其数,他还是希望记者们把信息再一次带出去:郭振,现年20岁。1997年9月21日,2岁半的郭振在山东聊城开发区被拐。孩子左脚小脚趾和脚面之间有烫伤的疤痕,两只耳朵外侧有明显的尖尖。

标签: 孩子 儿子 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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