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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系事后补写

点击:0时间:2023-07-09 07:15:15

张天社

蒋介石关于西安事变经过的记载,可考证的最早是事变后不久的1937年2月,公开发表的《西安半月记》。《西安半月记》是以日记的体裁出现的。发表《西安半月记》的目的,蒋在其“引言”中说,一是因为“诸同志及各方友好,均以不能明悉当时实情为缺憾”,所以他“检取当时日记,就一身经历之状况与被难中之感想,略纪其概,以代口述。”供人们了解、参考。二是记载他“谋国不臧与统率无方之罪”,自我反省和检讨,这当然是蒋介石的客套话而已。

2007年10月,《百年潮》杂志公布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周天度、孙彩霞整理的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反映了西安事变期间蒋介石日记的全貌,为我们研究和认识西安事变提供了珍贵史料,廓清了西安事变历史上许多难题和困惑,也使一些历史疑案、悬案水落石出,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蒋介石《西安半月记》所依靠的蓝本和底稿,就是他的《西安事变日记》,蒋介石自称“检取当时日记”,“略纪其概”,但蒋介石的《西安事变日记》就是他当时逐日的记录吗?在当时紧张的形势下,尤其在事变前期惊恐不安、生死未卜的时候,蒋介石还有心思、时间伏案写作日记吗?值得怀疑。

1936年12月12日蒋介石在临潼被捉住后,被送到西安新城大楼东厢房,由杨虎城西安绥靖公署特务营营长宋文梅负责看守。宋文梅在《西安事变亲历记》中回忆,12日,蒋介石曾向他“要纸笔”,宋取来“放在桌上”,蒋介石以此“给宋美龄写了一份电文”:“南京蒋夫人:中正决为国牺牲。经国、纬国系我子,亦即你子,希关照。蒋中正。”蒋介石在《西安半月记》中也说“起草一电稿致余妻,……不能无遗言以告家属。”此外再没有要过纸笔,也没有写过东西。当晚看守蒋介石的绥署特务营士兵回忆说:“是夜,蒋躺在床上一直呻吟不止,至深夜一时犹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第二天,“到了中午,蒋介石又向我要纸笔,我取来放在他床边的小桌子上。”宋文梅回忆说。蒋介石让宋离开,偷偷地写东西。宋到外间窥察,“见蒋起坐床上,左手按纸,右手执笔疾书,神色慌张,时写时抬头张望,很快写好,把写好的纸握在手内,仍躺在床上,假装睡觉。”这次写作时间很短,因未搜查,不知内容,但肯定不是日记。当天晚上,张学良卫队营营长孙铭久等请蒋移居,蒋介石惊恐拒绝。12、13日两天,宋文梅及其特务营士兵没有发现蒋介石还写过其他文字,蒋也没有什么心情写日记。

14日上午,蒋介石患重感冒。下午,端纳来西安,劝蒋移居张学良公馆对面的有暖气设备的高桂滋公馆。蒋介石同意移居。当晚,端纳与蒋住在一起,端纳回忆中也没有蒋写日记的记载。

14日,蒋介石在日记中说:“雪耻。明礼义,知廉耻,今日幸无自负。住新城。我迁住张宅。”这天日记如系当日所写,地点必在张学良公馆对面的高桂滋公馆(蒋介石以为是张学良住宅),蒋介石就不会写“我迁住张宅”,而会写“我迁来张宅”,以示自己所居与所写日记为同一地点。周天度、孙彩霞公布蒋氏日记时也在此处加注说:“此段文字加于15日日记正文旁,”可见非当日所记。

此后,15日至18日的日记颇为混乱。张学良第一次向蒋介石提出“八项要求”,是14日迁居高桂滋公馆后的事,但蒋将此事记在15日,说:“十四夕移住张宅后,……彼食前言,并提出八条件。”15日的日记,从“十五日,余甚盼黄仁霖来见”,一直写到16日的栏目下。16日的栏目下所写的都是15日发生的事。17日的日记中同样有“是日”“是晚”等字样,如“是日鲍文樾来见”“是晚张来见”。并在17日记录了16日的事,如“十六日下午,端纳回来。是晚张托蒋百里先生来见余,托余致函中央,勿即攻陕”等文字。18日日记中又记录了17日事,“十七日上午,张又约百里先生来言日,张意即照委员长三日内回京之意致函中央,并令停止进攻,请派蒋铭三(即蒋鼎文——笔者注)携信回洛”。又有“十八日晚,张来言,今接电称,子文(指宋子文——笔者注)、墨三(即顾祝同——笔者注)皆将来西安”。还有“是日铭三到京”等文字。18日日记如系当天所记,就不会再有“十八日晚”、“是日”等字样。

19日以后日记,虽然不存在错乱现象,但还出现“是晚”“是晚”“本日”以及当日日期等事后才使用的文字。如19日,“十九日,至今三日停攻之约期已满”,“是晚,张又来见”,“是夜,张又以警告方式言余”;20日,宋子文来西安,蒋介石将写好的三份遗嘱(其妻宋美龄、两儿蒋经国和蒋纬国、全国国民)交给他,文中还出现“是晚,张来言日”;22日宋子文返回南京,与蒋告别,蒋在日记中说“此时诚为生离死别,托家托妻之状,今日回忆,任何悲惨苦痛,未有甚于此者也”,明显非当时所写;22日宋美龄与宋子文来西安,蒋介石惊喜,日记中又有“是日为冬至,早清晨祷告毕,翻阅圣经”等语;23日日记题头即写“雪耻,属[嘱]子文准见周某(即周恩来——笔者注)”,文中有“是日,妻谓余日”;24日题头即写“雪耻。本夜周某来见”,最后有“事后闻是夜杨虎城甚反对余回京,几乎与汉卿决裂,不知其果何如耶。”如系当日记述,便不会有“事后闻是夜……”等语言;25日题头即写“雪耻。本日四时由西安飞回洛阳,五时半安全到达。感谢上帝保佑”;26日“雪耻。本日上午九时三刻,由洛阳起飞,十二时廿分,与妻同到南京”;27日有“是日腿部痛苦未减,精神亦不甚佳,仅会客数人”;28日“雪耻。本日会客,征求各方意见”;29日“雪耻。本日约张来谈。本日病痛未减”。

直到30日,蒋介石日记中才不再出现“本日”“是日”字样,而是直接写上午什么事,下午什么事,不再是“是日上午”怎样,“本日下午怎样”。因为当天所写,就不再加上“本日”“是日”或者具体日期等画蛇添足的文字。

周天度先生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看到的是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原件的缩微胶片,他也认为:“日记没有中规中矩地按版面的页面书写,在正页的上下两端以及左右两侧也写有内容。日记有的地方写有‘续昨,还有的在页前写‘(接上页),页后写‘(接下页),由此推断,日记的部分内容不是当日记述,而系日后补记。”

查阅台湾“国史馆”所藏蒋介石档案《事略稿本》,我们也发现在1937年有这样的记载:1月3日上午“补记上月十二日被厄及其以前事。”“下午,续记十七日至二十一日事。”“7日上午,与邵力子、陈布雷补述陕变经过事实。”这些记载说明蒋介石确实于事后才补记了西安事变期间的日记。

经过我们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蒋介石并非补写,了《西安事变日记》的部分内容,而是补写了全部内容,也就是说,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的全部内容均非事变当时所写。蒋介石在西安时度日如年,自以为蒙受了巨大耻辱,没有心情和条件逐日撰写日记。如果是当时记述,就不会出现上面分析的文字和内容上的问题。

在审判了张学良并“严加管束”后,1937年1月2日,蒋介石乘飞机回到家乡奉化溪口镇休养。从1月3日起,蒋介石开始补写西安事变期间的日记。蒋介石补写时比较仓促,内容也较简略,原因是要为陈布雷赶写《西安半月记》提供基本素材;而陈布雷撰写《西安半月记》时还要补充其他材料,可以弥补日记的不足。2月2日,蒋介石移住杭州,在西湖边上澄庐养疴,陈布雷和郑医师随行。蒋介石将他西安事变期间的日记交给陈布雷,命陈布雷编述《西安半月记》,准备与他的《关于西安事变的报告》一同提交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陈布雷回忆说:“二月二日蒋公赴杭州,余与郑医师等同行。在杭州度阴历年,辟室新新旅馆,撰《西安半月记》。”12日,陈布雷将《西安半月记》初稿进呈蒋介石。当天晚上,蒋介石就进行了修改。15日,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开幕。当晚,蒋介石“以修改《西安半月记》未妥,几不能成寐。”19日,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通过了蒋介石《关于西安事变的报告》和《西安半月记》。蒋介石《西安事变日记》约7000字左右,而《西安半月记》约为1.5万字,几乎多了一倍。所以《西安半月记》的内容比西安事变日记的内容要丰富得多,弥补了《西安事变日记》的不足。

(编辑 杨琳)

(作者是西安文理学院历史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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