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高语罕和他的弟子们

点击:0时间:2023-09-11 06:37:58

余音

作为革命家,高语罕在白话文运动、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创建共产党、策划南昌起义等重大历史关头,都有不俗的表现,他还曾参与创建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革命岁月里,他的官做得不算小,可以说是“兼济天下”;但就其一生来看,他总体上还是一个寒士,为了自己的信仰,他“独善其身”,用“笔耕”、“舌耕”传播先进思想,推动社会进步。更鲜为人知的是他曾执教于芜湖五中、黄埔军校、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上海平民女校和上海大学等院校,“欲栽大木拄长天”,培养了蒋光慈、阿英、李克农、丁玲等一大批杰出人才。

革命文学的“助产士”

1916年秋,经留日同学刘希平的推荐,高语罕担任了芜湖省立第五中学的教员,后来,又成为学监。当时,长江之畔、赭山之下,刘希平、高语罕、沈泽民等先进教师聚集一堂,对学生们进行启蒙教育,传授革命思想。高语罕经常与陈独秀、胡适、恽代英等通信,交换意见,邀请胡适、恽代英等到校讲演,并将自己收集到的《新青年》《新潮》《每周评论》等报刊分发给进步学生。课堂上,高语罕自编讲义,形象、生动地讲授白话文写作要领;业余时间,他发起、组织了无政府主义团体“安社”,编印《自由之花》,批评封建独裁统治,五中学生蒋光慈、吴葆萼、李宗邺,外校学生阿英(钱杏)、李克农等,都是安社的骨干分子。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的次日傍晚,芜湖

《皖江日报》编辑郝耕仁就收到电报,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交给谭邦杰(五中学生,《皖江日报》社长之子),嘱咐他赶紧送到芜湖五中。当夜,高语罕接到电报,热血沸腾,他耳边回响起了早稻田大学的学友陈独秀的话:“你们在安徽搞地方的,我在北京搞全国的。”于是,他一路小跑,来到学生宿舍,把学生骨干叫到身边:“要响应北京运动,光一个学校不行,今天你们到各校联系。”他指派蒋光慈去萃文中学、胡澍去圣雅阁中学、胡涣去省立二农……自己则负责教师的联络。

5月6日,各校师生代表聚会芜湖詹家巷,在高语罕的主持下,宣告成立学生联合会,何其巩当选为会长,蒋光慈、李宗邺为副会长。会议决定,第二天就举行全市学生游行示威,声援北京的学生运动。作为学联“军师”,高语罕当场挥笔,起草了一份宣言书,要求北京政府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立即释放被捕学生,并呼吁社会各界罢工、罢市,积极参加爱国行动。随后,芜湖的爱国学生运动拉开帷幕,迅速成为全省的一面旗帜,经《申报》《新闻报》等报道,产生了全国影响。

1921年1月,高语罕把在芜湖五中、工读学校的讲义编纂成《白话书信》,出版发行后,与《独秀文存》、胡适的《尝试集》一起,成为上海亚东图书馆最畅销的三部书之一。不久,经他推荐,蒋光慈、吴葆萼与刘少奇、任弼时等人同行,前往莫斯科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正是在留学期间,蒋光慈在接受革命知识的同时,沉睡的诗情也被唤醒,“我生值革命怒潮浩荡之时,一点心灵早燃烧着无涯际的红火。我愿勉力为东亚革命的歌者!”他废寝忘食地创作、翻译了40多首诗作。1924年6月,已在德国留学的高语罕展读蒋光慈的诗稿,喜上眉梢,欣然为《新梦》撰写了长序:“少年的中国人,绝不在黑暗之后忍耐,绝不对那些欺压他们的谦虚,绝不让我们的庄严的国土受强者蹂躏,绝不妄想‘天上突然落下武器的报应,我们要自己前进!我们要鼓动革命!这是我劝光赤(蒋光慈的原笔名,后来,为了保密身份,才改成谐音的“蒋光慈”—笔者著)同志发表他的《新梦》集的第一种意思……”《新梦》也没有辜负高语罕的期望,1926年6月,已经出到了第3版,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高语罕的学生中,还有阿英、丁玲、韦素园等,相继走上文学之路,并在中国新文学史中占有一席之地。

国共将才的恩师

革命猛将孙一中,也是高语罕在芜湖工读学校和黄埔军校的学生。

孙一中,原名孙以宗,按照“士克祖家传、多方以自全”家谱,应是咸丰状元、光绪师傅、武英殿大学士孙家鼐的本家子孙。但是,孙一中却生于农家,父母早逝,小学没毕业就到上海打工,住在同庆里皖春公寓,起早贪黑地劳累还经常受到上海滩地痞流氓的欺负,这种环境下,他养成了不怕吃苦、敢于斗争的倔强性格。后来孙一中流落到芜湖,与同乡好友曹渊等住在一起,靠蹬三轮、搞搬运糊口。

为了提高普通劳动者的文化素质,高语罕等人集资在赭山脚下观音松兴建了15间平房,创办了工读学校,不收任何费用。曹渊、孙一中等老乡“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起入学。毕业后,高语罕又把他们送到好友柏文蔚的驻粤皖军司令部当兵。黄埔军校第一期招生时,曹渊、孙一中双双考取,与胡宗南、陈赓等人成为同窗。

1926年1月,高语罕作为留德代表,回国参加国民党二大,当选为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常委,还被任命为黄埔军校政治主任教官。在《政治学概论》教学中,高语罕“旁征博引、无所不谈”。当时,黄埔学生中流传着这样的“段子”:“怕的是邓演达,爱的是恽代英,敬的是高语罕,服的是张治中。”毛泽东表弟、林彪同学、黄埔军校四期生文强回忆道:高语罕“说白话文要成为革命事业的宣传工具,要求普及,用到革命生活一切领域之中。有一次,他风趣地说,‘同学们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也许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没有对象的未婚者,以我在学生时代的经验,用文言文写爱情信,不如用白话文写爱情信,这是最能表达内心情感的,诸位努力写吧!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他因此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政治教官”。

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在黄埔生中,他第一个担任师长、第一个成为少将……是反共的急先锋。但政见不同,并未影响他对老师的敬重。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高语罕“一心一意欲对抗战致敬其绵力”,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胡宗南亲自派车把高语罕送到南湖机场,飞往重庆。高语罕感慨不已,赋诗纪念:“今日南湖处女航,万千心事付苍茫。奋翼振羽穿云乱,仰卧低垂入眼忙。东望阴霾须净扫,西来筹策费商量。书生愧乏匡时略,蜀道艰难未可亡!”但蒋介石对过去一直跟自己“唱对台戏”的高语罕毫不谅解,使他空有壮志,无处报国,“决计飞港转菲,重理卖文旧业”。胡宗南闻讯,当即拍来电报:“此间一切亟盼前来指导,拟请大驾即临西安,俾得亲承教益。”因为战事瞬息万变,胡宗南“刻因事赴甘,请驾暂缓来陕”,高语罕没能成行。

无意间收了个“关门弟子”

抗战后期,高语罕既被国民党打入另册,又因政见不同而被共产党开除,以致最后落得“家无隔夜米、身无换洗衣”,生活日益艰难,最后不得不在《新民报》上刊登《谋食启事》,靠给别人翻译《圣经》养活家小,尽管如此,他却志气不改,对于独裁统治、发国难财现象,照样是秉笔直书。

1942年4月,面对飞涨的物价,高语罕的生活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他决心发挥专长,开一个《红楼梦》讲座,收取一些门票,渡过难关。他找到《新民报》社长陈铭德,请他帮助做点宣传。《新民报》虽是民企,自我生存也不容易,但陈社长古道心肠,很佩服高语罕的骨气,不仅答应每次开讲的前一天,《新民报》免费发布消息,而且考虑到高语罕住在江津,过江到重庆讲座不方便,就主动提出,每次开讲前,他可以提前过江,就住在陈公馆内,管吃管喝。《〈红楼梦〉宝藏六讲》一开讲就受到听众热烈欢迎,以至于散会时,主持人李公朴不得不宣布:“这所老房子岁久年深,经受不住一窝蜂,请大家鱼贯列队,款款而行。”

不久,高语罕又应陈铭德之邀,搬到成都,一边为《新民报》撰写连载《九死一生记》,一边给吴敬琏(邓季惺与吴竹似之子,陈铭德与邓季惺结合后,尊重邓季惺的意见,邓和吴的孩子仍姓吴)等人补习国文,并对他们视若己出,关爱有加。

高语罕对教学似乎很有瘾,曾希望重执教鞭,哪怕是到小学校当“孩子王”也行,这样,既可以有比较稳定的收入,又能发挥自己的才干。这次,陈邓夫妇请他做家教,他喜出望外。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对几个孩子做出中肯评价:大姐和二姐都很聪慧,但二姐好动,大姐好静;大姐爱读书,二姐善交际。三姐尚在启蒙时代,天资稍钝。我因教授时间太短,在她身上也就没有下功夫,很歉然。小弟(吴敬琏的小名)有心思,有条理,嗜学,在高中也是高才生,但身体也不好。这是他们姊弟们的美中不足,但我在空前寂寞的当儿,每天有几个青年学生同我接近,精神上得到不少的安慰。

不管到哪个朝代,高语罕的士人人格都是值得敬佩的。生前,特别是晚年,他很不得志,但他的学生王光华、朱大猷、单长琦、丁廷洧等并未疏远他,而是尽己所能接济他,他们不时带上米面油盐,去探望自己的恩师。1947年4月23日,高语罕离世后,家里一贫如洗,无钱收殓,王光华等人慷慨解囊,在南京南门外花神庙为他买了一块墓地。多年之后,即使是在他的历史问题还没解决的情况下,一些学生还是以各种方式缅怀他。20世纪80年代,芜湖五中学生、辽宁大学历史系教授李宗邺在《悼念高语罕先生》中赞颂道:“渡江长夜盼黎明,人海苍茫雾里行。五四浪花高百尺,导航灯塔是先生!”(编辑 杨 琳)

(作者是辽宁作协会员,《东北之窗》原执行主编)

相关新闻
最新新闻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