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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障者婚恋之困

点击:0时间:2023-12-16 20:07:57

邵媛媛

有调查数据显示,全国各类残疾人共8000多万人,其中成年残疾人未婚率约61%。残疾人在择偶上,由于身体的缺陷,迎接他们的很可能是不理解、排斥,甚至是歧视。在原本不幸的命运中,爱情成为他们又一个艰难的追求。在现实生活中,有相当数量的残疾人不能结婚成家。他们的婚恋困境,需要社会关心关注。

2014年上海市残障人士公益相亲会

她从充满憧憬到降低标准

2017年1月15日,上海的一间KTV包房中,主办人梦娜对来参加活动的残障者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善于挖掘别人的优点,用最大的赞美推荐每一位相亲者。

曾在婚恋中介公司工作过的梦娜,于2013年起自发举办残障人群相亲会,场地多为咖啡馆或KTV的包厢,因为场地、宣传、资金等问题,每次来参与的人数在20~50人。相比在咖啡馆相亲时的面面相觑,有话筒和音响设备的KTV的气氛更热闹些,除了零食和小礼物,相亲者会参与到抽扑克牌找有缘人的环节。抽到相同花色的人两两配对,在互相了解后需将对方的情况介绍给所有人。

这天,王懿雯很活跃。不知不觉中,她已充当起主持人的角色,鼓励参与者大胆表演节目。一件酒红色的外套让她显得醒目,但长及膝盖的衣服无法遮住她腿脚不便的事实。1990年,母亲早产,医生用助产钳夹住王懿雯的脚,将她从母亲的肚子里拉了出来。5分钟后,妹妹王懿斐也出生了。

 27岁的王懿雯,因出生时医生用助产钳夹住她的脚而致残。近年来,在一次次相亲失败后,她对父亲表达过,“找不到合适的情愿单身,宁缺毋滥。如果婚姻不幸福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的。”

在王懿雯的记忆中,母亲对她与妹妹的态度有“天壤之别”。父母经常为了她的残疾争吵。12岁时,母亲对她说:“如果你的脚没事,我们的生活会很幸福。即使姐妹俩的生命起点相同,但命运轨迹还是通往了令人唏嘘的两个方向。妹妹毕业于上海海事大学,现在的工资,是做社区助残员王懿雯的两三倍。

王懿雯起初对爱情的憧憬——她曾试图在另一半身上寻找失去的母爱,但却在一次次相亲后被打破。曾在“健全人的圈子”里相亲,王懿雯发现没有人会如同家人般无条件对你好。王懿雯说:“所以在必要时,还是要适当地降低标准。”

2014年,电视新闻报道了梦娜举办的一场残疾人千人相亲大会。王懿雯因此结识了梦娜。她觉得,在残疾人群里相亲,会更自然些。

在残障人士的婚恋市场上,1990年出生的王懿雯其实有着年龄和性别上的优势。不少来相亲的残障人士已经越过了适婚年龄,而且几乎每场相亲会上,男性的人数都远超过女性。现在,适当降低标准的王懿雯只想找一个沉稳、细心体贴、有主见的配偶。

王懿雯慢慢变成了梦娜相亲会上的一张熟面孔,她有些着急,因为她已经27岁了。王懿雯对父亲表达过,“找不到合适的情愿单身,宁缺毋滥。如果婚姻不幸福的话,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俩都有艰难、迷茫、苦涩的相亲经历

李蒙奇罹患视残后,和他恋爱5年的女友与他分手。现在,他对“感情最重要的两个字是什么”的回答是“陪伴”。

残障人士相亲市场的人群,主要年龄段集中在30~40岁。记者采访时,每个人都不止说过一遍,“人要现实一点”。从意识到自己的“不一样”开始,他们现实的生活态度慢慢延伸至其生活的各个方面,当然也包括了婚姻。

2014年,李蒙奇和女友在上海松江的泰晤士小镇周末远足,当他将一本印烫着“残疾证”3个字的小本子递到女友手中时,女友愣了一下,愉快的气氛被打破。几个月前,公司建议工作已经需要用电脑读屏软件的李蒙奇做视力鉴定,结果为黄斑变性,视残1级。几天后,女友委婉地表达了来自母亲的压力,用电话结束了长达5年的恋爱。

2016年5月15日,国际助残日,李蒙奇参加了上海妇女儿童联合会“巾帼园”举办的残障人士相亲会。现场和李蒙奇一样的青年有100多人,以70后、80后为主,男女比例有些失衡,3个男生才对应1个女生。他们分坐在各自对应的——视力、听力、肢体、智力和精神残疾5个区域。

相亲快10年了,肢残2级的39岁陈迪菲依然单身。他说:“现在对女方条件都无所谓,长相无所谓,家庭环境无所谓,谈得来就好。”

李蒙奇在2017年開始的第一天,步入了而立之年。他的眼睛只剩下微弱的光感,正面只能看到东西的轮廓,“白花花的,就像在下雪。”在男性居多的残障人相亲者中,李蒙奇有外部条件上的优势:30岁的年龄,长相酷似一名球员,而且声音动听,朋友说他适合当播音员。

在被鉴定出视残后,李蒙奇带着1万多元的赔偿金离开了原来的旅游公司。现在,他是农工商超市的一名货单配送员,每月工资2190元,工作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能交上社保。他的父母不得不做更多的打算,在南翔又买下一套房子,退休后的父亲还在继续工作。

在“巾帼园”的相亲会上,李蒙奇结识了张莉,是一个长相甜美的视障女孩,但最终由于对方母亲不愿接受视障者而告吹。

梦娜给李蒙奇介绍了一些智力轻度残疾的女生,可是李蒙奇无法接受智力残疾者。智力残疾者大多反应迟钝,理解能力差,很难产生回应和共鸣。李蒙奇说:“好像和墙在说话。”视力越来越差的李蒙奇将美定义为“心相通”,他说自己在感情上“不将就”。

39岁的陈迪菲,肢残2级,是上海虹口区提篮桥社区的助残员,工资3000元不到。他在1岁时因发高烧就医不及时,损坏了他的平衡系统,导致脑瘫。几次恋爱,都因为对方父母嫌他“走路的样子太吓人”而告吹。

4年前,陈迪菲认识了梦娜,此后只要有空,他都会出现在梦娜的相亲会上。

41岁的许浩身患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他说:“我就想找一个能过日子的,找个实惠型的。”

相亲快10年了,陈迪菲依然单身着。他没想过要找本地女孩子。据他近10年的相亲经验,他发现“上海家庭的残疾女孩大部分都要找健全人”,其父母更希望找到一个能照顾自己女儿的人,他们也许会考虑外省市的健全人。

陈迪菲身边的同龄人,都结了婚、有了孩子。喜欢热闹的陈迪菲,却最讨厌逢年过节时的聚会,因为等待着他的话永远是关于婚姻的询问——“有没有女朋友?结婚了吗?”年复一年,他早就听烦了那种带着玩笑意味的关心,但他仍会笑着回答“没有没有”。

从2008年开始相亲,现在已经过去9年多了,离陈迪菲设下的时间界限越来越近——“40岁,再找不到就不找了。”陈迪菲说:“现在对女方条件都无所谓,长相无所谓,家庭环境无所谓,谈得来就好。”

一碗小鸡炖蘑菇带给他的温暖

和陈迪菲自设“40岁界限”不同,41岁的许浩还未放弃。当然,他也做过最坏的打算——“找不到,估计就进养老院了。”

身高不足一米五,说话一顿一顿地,好似在不住地咽口水,身患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许浩,也被称为“渐冻人”。用不上力气,居委会发给残疾人的10斤大米,许浩要用双手捧着搬上5楼的家。在2006年母亲过世,精神分裂的父亲住进精神卫生中心后,许浩便开始了独居生活。

许浩是一名助残员。在上海嘉定区单身残疾人交友群中,助残员占了大多数。许浩说:“大家互相都认识,能发展的没几个。”交友群里50多人中,成功的仅有两对,其中一个找的是外省市人。许浩不打算找外省市人,“我觉得他们可能也不是看中我这个人吧”。作为助残员,他见到的残疾人的老年生活大多并不光明。

相比年轻时对恋爱的追求,随着岁数变大,许浩看清了现实。他现在想找一个能过日子的,用他的话说,“找个实惠型的”。

在举办过大大小小60多场残障人士相亲会后,梦娜体会到婚姻对残障人群的重要性。她说:“残疾人长寿者不多,年纪越大,残疾会随之恶化,所以他们需要有位相互扶持的人生伴侶。”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残疾人对婚姻的态度比较现实,目的是为了找到生活伴侣,能有人与之互相扶持,共度一生。

许浩在“巾帼园”的相亲会上,认识了比他大6岁的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小肖。来自东北的小肖去年离异,已在上海落了户,自己也有房子。许浩觉得她性格开朗,尝试着相处。第一次约会,是在小肖家里。小肖在厨房做饭,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肖行走依赖着拐杖,但她烧得一手好菜,也很会照顾人。这个优点,打动了许浩。

 2017年5月21日,山东省日照市莒县文心广场,9对残疾人朋友在亲朋好友和市民的见证下,举行了隆重的集体婚礼。

自母亲去世后,许浩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热饭。小肖的出现,给他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断裂记忆上增加了一种新的味道,那碗小鸡炖蘑菇“带着东北的感觉,吃起来心里很温暖”。41岁的男人找到了幸福的定义:“两个人在一起烧菜,互相陪伴。”认识一个月后,两人在上海嘉定民政局领了证。他们找了家小馆子吃饭,可以算作是唯一的庆祝。

2009年,被医生诊断活不过35岁的许浩,在浦东姑姑的劝说下将房子过户给她。当时,姑姑表示,如果许浩病情好转或结了婚,便会归还。2017年,许浩结婚了,向姑姑讨要房产证,却遭到姑姑拒绝。协商无果,两人即将走上法庭。

苦痛、不安与甜蜜等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许浩婚后的第一个阶段。他期待着这套不足50平方米的房子和生活,能够迎来真正的变化。

从2014年开始,上海妇联下属的婚介机构“巾帼园”,每年会举办2场残障人士的公益相亲会,每场人数在百人左右。梦娜每月举办的相亲会则在数十人,每次都会有新人加入,但多数为老面孔。试图创建正规残障人婚恋平台的梦娜,曾走遍上海各区及街道残联寻求支持,均遭碰壁。这些年,残联在社会保障上做了很多工作,而在残障人的婚恋问题上似乎“力不从心”。

婚恋之困,是矗立在残障者生活中高高的围墙。即便说服了自己要认清现实,但现实中,如果没有有效扩大婚恋交友圈的方法,他们只能苦苦寻觅。

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博士生陈涛,曾对比不同国家残疾人的婚姻状况,发现发达国家的残疾人未婚和丧偶的比例低于发展中国家,在婚比例高于发展中国家。陈涛认为,促进和改善残疾人的婚姻状况,必须从经济支持和法律法规及文化习俗多方面着手。

(据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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