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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鹏 父亲的力量

点击:0时间:2023-12-18 02:04:29

李天波++季艺+Hao+Chen

“第一次彻底的放下了”

李亚鹏是在朋友圈看到女儿那些视频的。视频合集里,李嫣自称李老师,身份介绍是时尚达人,她模仿母亲王菲、刘嘉玲、李小璐等明星自拍,给大家示范如何寻找最佳自拍角度;她还教大家化妆,一出场带着有点小俏皮的语气说,“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完美的,可能只是因为我比较会打扮。”说完娴熟地涂上粉底、腮红、眼线和口红,以教导式的语气跟网友调侃,“世界上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她像个小达人一样,应承着网友的各类需求,大大咧咧曝光了王菲的化妆间,调侃“菲姐的时尚只有我能跟得上”。

她有一张标准的V字脸,眼睛随妈妈,忽闪忽闪,水汪汪的,鼻唇间依然有淡淡的疤痕。她正直换牙时期,顶着一颗门牙,说起话来戏谑丛生,网友评价像没了牙的白云黑土,自带喜剧效果。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以360度全景呈现在网友面前。很快,她的视频被娱乐账号加工成合辑上了微博热搜,连续三四天杵在娱乐新闻头条。

李亚鹏看完,跟身边的朋友感慨,“我女儿今天闹的这个事不小。”媒体紧追不舍问他作何感想,他拖着一贯四平八稳的语调回答—“我可能感受会更丰富一点。”怎么能不丰富呢?在此之前,他拼力保护着女儿的私生活,从不让她出席任何媒体和商业活动,微博上发布的照片全是“大全景、远景、侧面照”。几年前,有媒体强行将摄像头放在女儿头顶,他忍无可忍,当场打了记者。

他像铜墙铁壁一样,给女儿筑起了一层安全网。李嫣刚出生时,唇腭裂程度严重。李亚鹏“护犊心切”,拒绝任何外人接触她,在家里,司机、保姆都见不着孩子,身边有朋友要来探望,他总说妻子坐月子不方便。初为人父,他在博客里表达这份心情,“我的女儿出世了。我才知道这便是天降我之大任,我才知道三十五年的生活历练只是让我今天有资格去做一个父亲。”

跟大多数唇腭裂儿童的父母一样,他疯狂地搜集唇腭裂相关的资料,女儿满月后,和前妻王菲带着李嫣出国接受治疗。那段时间,娱乐媒体头条多半跟李嫣有关。夫妻俩忧心忡忡,担心女儿在这样的舆论环境里没法好好成长,两人合计不行就留在美国生活,他们甚至开始在洛杉矶看房子,为女儿和自己做新的人生规划。

他们越躲藏,越吊足了媒体和大众的好奇心。他们的朋友反复遭到媒体追问——王菲的女儿是唇腭裂吗?不明情形的导演张纪中、影星刘嘉玲公开为他们声援,大概意思是:孩子很好,我们前几天都去看过了。

一天晚上,王菲无奈地问他,“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呢?对媒体就算了,对那些好心的朋友该有个解释呀。”

他心情沉重,坐在电脑前,一晚没睡,敲下1527个字的回应,标题是《感谢》,第一次公开承认,女儿李嫣是唇腭裂患者。第二天早上,他牵着王菲的手,摁下了鼠标键—确认发送,“很慎重、很有仪式感的。”李亚鹏曾在一档访谈里回忆,发出后,他一身轻松,提议去逛街,王菲习惯性把李嫣头朝里放进李亚鹏背着的婴儿带里,李亚鹏挡了一下,直接把女儿的头冲外。那个瞬间,他称之为破釜沉舟,就想告诉世界:“我女儿就是一个唇腭裂小孩。”他承认,那是他真正改变的开始,他学会了正视和接受。

在女儿完成前期手术后,他决定创建嫣然基金,发愿要救助一万名唇腭裂小孩。他在博客里向女儿承诺,“孩子,上帝给了你这个伤痕,我要让这个伤痕成为你的荣耀。”1月初的一个下午,李亚鹏坐在休息室向《人物》记者重新提及这句话,“怎么说呢,说的是挺有力量的,但是这句话背后也是有一点悲情和忧伤的。”

李亚鹏希望自己和家人的这份坦然也能够影响女儿,但内心深处,他对女儿永远上紧那根弦,小心翼翼保护着她的小世界,他封存了她手术前的照片,也从不让她接触外界—超出他控制范围的世界。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人家比我们更坦然的时候,我就说好吧(笑),算你行,你厉害。”那些美拍视频,李亚鹏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看到网友对李嫣的喜爱、接受和追捧,“第一次彻底地放下了,她这一亮相,我觉得我完全释然了,什么问题都不是,松了一口气。”

精神支点

很难将眼前的李亚鹏跟昔日偶像身份产生更多联想,采访当天,他穿着黑色毛衣,黑色裤子,调侃自己又胖了10多斤,眼角处有了细碎的眼角纹。拍摄前,他跟化妆师讨教,贴面膜的时候一定要平躺吗?他说自己现在不怎么保养了。如他所愿,现在他的身份标签是企业家和慈善家,手下有嫣然天使儿童基金、嫣然天使儿童医院、书院中国基金会、COART艺术嘉年华、培徳书院等项目。跟《人物》记者见面前,他刚开完一个年终会。过去一年,几个项目进展顺利,他正琢磨着,下一年怎么多挣点钱,多补贴救助一些唇腭裂儿童,这被他看做真正具有意义的事情。

李亚鹏是情怀追求者,他需要在一件事情中看到强大的精神支柱才能说服自己坚持做下去。

“他在做事的时候,如果找不到精神支点,他是觉得无趣的。”书院中国基金会秘书长赵寂惠说。

20年前,李亚鹏凭借《京港爱情线》在影视圈崭露头角,紧接着出演《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男一号,该剧被称为内地第一部青春偶像剧,一播出获得极高收视,李亚鹏从此红遍全国。之后几年,他的事业顺风顺水,前后以男主的身份出演了金庸武侠剧《笑傲江湖》和《射雕英雄传》,成为当时片酬最高的偶像新生。

公司对他寄予厚望,戏约不断,“每天都有人拿着剧本和钱找上门”,他却陷入困惑。2000年,在济南泉城广场,面对台下数万观众的欢呼,他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很奇怪在那种时候居然让我有一种警醒,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为了眼前的这种获得,我将来要付出多少才能够达到一种平衡。”李亚鹏说,他开始纠结于明星这个职业,“就是它给予我很多,可是我自己内心,我不认为它是我可以付诸一生去追求的目标,所以逼着我必须要去用很大的勇气跟决心再继续去寻找,我要放下它,获得的同时它也成了你的包袱了,我還要学会放下它,再去寻找我新的人生方向。”

他跟经纪公司摊牌,坚持以后每年只接一部戏,大家都觉得他疯了。他说,身边的朋友甚至家人,都不能理解他,“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要去解释很多东西。”此后10年,他保持一年一部戏的工作节奏。

那段时间,他反复想起1993年的一段往事。那会儿,他是中央戏剧学院大三的学生,在北京第一次接触到摇滚乐后,他被震撼了,一心想着把这种音乐带回家乡新疆。他向父亲借了800块钱,整个暑假,每天背着装有5个肉夹馍的书包,带着七八个学生,拿着报纸,敲开了几十家可能赞助的公司大门。他没有任何资源,唯一的社会资源是一张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证,“以证明我不是一个骗子”。

最终,他筹得了97000元赞助,并把唐朝、眼镜蛇、唱《安魂曲》的王勇请到乌鲁木齐做了两场演出,取得“一个空前的成功”。“非常不可思议,其实今天想想,我都觉得是非常困难的一个过程。”李亚鹏说,他特别想强调一下那个结局,“结局是我把所有赚的钱都捐了,也不能说捐,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这个概念,分享了吧。最后我用赚到的三四万块钱,在北京印刷了铜版纸的海报和文化衫,我们就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全部散发掉了,当时的乌鲁木齐你可以看到一个景象,就是所有的出租车都贴着我们那个海报,很多年轻人都穿着我们的文化衫。最后我就给自己留了买一张机票的钱,回北京上课了。”

那次演唱会,让乌鲁木齐这个城市第一次接触到了摇滚乐,这种分享让李亚鹏感到快乐、安心、踏实,前所未有。在演唱会结束后,他靠在一个电线杆上,心里欣喜,有欲望不断追求更高成就的他也产生了一种恐惧:“这会不会是我这一生中做过最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此后10多年,李亚鹏一直在寻找这种让自己真正振奋的事情,一边按部就班演着戏,一边像八爪鱼一样,成立互联网公司、投资酒吧、创建电影公司。

“我觉得首先他是一个特别有理想的人,一个理想主义者,而且想做很多事,想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因为赚钱实际上,他在很早的时候就有钱,所以他其实不愁钱。”王学兵跟李亚鹏是老乡,也是多年的好友、同学,他记得,早期李亚鹏计划做嫣然的时候,他就劝过李亚鹏,在中国做公益难度大,不要一时为了李嫣去做这个事,李亚鹏说他心里有数。“那么一做现在也就10年了,作为一个私募的一个慈善基金,做得其实已经很好了。”

王学兵很早就觉察到李亚鹏能成事。在帮李亚鹏做完那次演唱会后,王学兵发觉李亚鹏非常适合做与艺术类相关的生意,“因为他跟艺术家也能打交道,跟商人也能打交道。”

那场演唱会前,王学兵负责从北京带乐队和音响设备回新疆,中途对方答应好提供的音响设备突然不给了。王学兵特生气,给对方写信质问为什么,“他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带来之后,他是先自己待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他说行,知道了,然后下午的时候,他找了金少刚商量怎么办,就是我们的音响师,金少刚说了几种可能性。”

李亚鹏很快找了一个琴行的朋友,一下午开车横穿乌鲁木齐。朋友也做乐器代理生意,熟悉当地琴行和酒吧的情况,一路上说哪家有能用的音箱,他们几个就冲进去拔线带走。“因为眼下怎么能够顺利地把这问题解决了,他就心里比较清楚,而且他比较会说服别人。”王学兵说,自己在跟别人推荐一个剧本时,如果对方一脸茫然、没有任何反应,情绪会瞬间跌到谷底,但李亚鹏不会,他会“换一个地方再去试”。

女儿给我一个更精彩的人生

李亚鹏能坚持,又善于变通。这种被王学兵看来“能成事”的品格,在李嫣出生之后经历的种种事情上,有了鲜明的体现。

李嫣刚出生时唇腭裂程度严重,身边很多朋友担心李亚鹏想不开。同学聚会上,李亚鹏跟大家分享了这个消息,“他不但自己能够挺过来,还能够去照顾到我们的感受,说嫣儿接下来会做些手术,他很平静,你能感觉到,他真的是已经准备好去面对这些事。”王学兵说,“因为这个事儿很大,就是孩子有那么急的事儿,我想要是放在我身上的话,我可能会,就是至少沮丧的,而且外面的压力又那么大。”

几年前,李亚鹏在一次深度访谈里坦言,自己在女儿刚出生时也陷入一种混乱的情绪里。他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除了把女儿保护在一个无菌的环境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女儿刚查出有唇腭裂时,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问王菲:“你怎么看呀?”王菲则说:“你什么意思?你还不想要吗?”李亚鹏说好,那我知道了。

李亚鹏很快摆脱了这种混乱情绪,他决定让这件事具有公共价值,或者说更大的情怀,这符合他的人生取向。“嫣儿在美国所接受的矫正术在国内尚属空白”,李亚鹏曾在媒体前反复强调过这个初心,全中国每年有数十万唇腭裂新生儿,有些地处偏远山区,得不到医治,他想为这些和李嫣一样的孩子做点事。他联络了美国的医院及国内医疗机构,招呼朋友们一起捐助一个慈善基金—嫣然天使基金。

李嫣出生两个多月后,他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嫣然天使基金的筹备中。刚开始,他要求自己每次坐飞机必须给所有同航班的旅客发一份传单。有一次,一个人当着他面把传单扔到了地上,李亚鹏说了句对不起,低头把传单捡了起来,后来,嫣然基金收到了一张10万的汇款,上面写着对不起。另一次,朋友介绍他去上海筹款,说有个很有钱的富豪愿意给他资助。李亚鹏中午一接到电话,买了机票当天下午就去了上海。朋友为此准备了很丰盛的家宴,富豪进门的时候已经喝多了,他上来一巴掌拍在李亚鹏背上,指着他的鼻子说:“李亚鹏,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全场陷入尴尬,大家开始找各种话题喝酒。李亚鹏没说话,富豪每喝完一杯酒,他就给斟满。这个动作重复了三遍后,他的真诚和谦卑打动了富豪,富豪成了嫣然的重要捐赠人。李亚鹏说,现在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我的人生价值我觉得是当我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以后,我会朝着这个方向不停地去努力,可能在这过程中,我的身心,甚至是灵魂会受到不断的磨炼,我觉得这个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李亚鹏说,在他确定嫣然天使基金是一件值得付出的事后,他不再介意外界对他做任何评判。他坚持每年都去西藏等偏远地区开展天使之旅,寻找符合救助條件的唇腭裂患者,尽管每次他都出现严重高反。

2012年,当他发现国内医疗没法满足唇腭裂治疗时,又开始张罗成立了嫣然天使医院。鲍爽当时在北京一家私立诊所任总经理,王菲在那家医院生下了李嫣。当她得知李亚鹏提议要建一所医院的时候,她觉得“他一定是疯了”。“因为建医院太麻烦了,人命关天,而且是一个儿童医院,事无巨细的琐碎,而且不赚钱,开始几年都不赚钱。”现任嫣然医院行政副院长的鲍爽告诉《人物》记者,在建立医院前,周围小区有老百姓反对,居委会和卫生局又要求建院必须得到周边居民的同意认可,他们只好上门一户一户向居民宣传自己的理念。更让鲍爽意外的是,李亚鹏一开始就问她医院拿下JCI(国际医疗卫生机构认证联合委员会,用于对美国以外的医疗机构进行认证的附属机构)认证有多大的困难。鲍爽觉得“这是我们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然后,她眼看着李亚鹏把一个个需要的人才请来,并在2014年通过了认证。

2014年1月,周筱赟向民政部举报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嫣然天使专项基金存在“7000万善款下落不明,涉嫌巨额利益输送”的问题。紧接着2月份白岩松在央视节目中点评:“做好事儿也得先建底线,这个底线就是公开透明!”舆论哗然。嫣然天使基金执行副秘书长周芳记得,当时内部人士因舆论压力,30多个工作人员,走得剩了不到10个。

那段时间,李亚鹏刚离婚没多久,嫣然又受到舆论指责,他承受着很大压力,也有捐赠人劝李亚鹏,在完成嫣然最初的推动后,在适当的条件下应该慢慢撤出公益领域。他在当时的一次采访里回应,“从某种角度而言,我一生也不可以退出这件事情。因为嫣然是为我女儿所设立的,她终生都是我的女儿,所以这种承诺不会像商业项目那样有所改变,而是一件终生都要做的事情。”

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李亚鹏也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意义。成立10年多,靠着他的坚持和热情,嫣然天使基金和嫣然天使医院都逐步走上正轨,从刚开始一年100台手术,到现在每年可以进行700多台手术。

李亚鹏说,这本是他给女儿的一份礼物,在参与多年的捐助后,他发现自己感受到了生命中更多的“喜悦”,这些体验让他更为完整,“在这个事情之前,我觉得我跟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都是很关注自己的得与失,情感与事业,但这个事情,就让我把我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了去看这个世界,你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层面,我觉得精神的获得是更重要的,自己也是一个受益者,你才会去这么做。”

聊及女儿唇腭裂对于自己人生的影响,他承认自己有过短暂失落期,但很快,他开始“从另一个层面去认识这个事情”,“全都抛开了,跳出来看一看,我觉得我是很幸运的。真的。这种幸运只供少部分人理解,是站在自私的角度来讲的,就是我生活里所有的事情,包括我的女儿,其实是带给了我一个精彩的人生。我觉得是有点自私的,但我说的是真实感受。”

两代父亲

李亚鹏从小在装满烙铁、电路板的实验室长大,父亲是一位工程师。他经常跟着父亲帮邻居们做收音机、做电视、修家电,全部免费,邻居们常常对父亲和他投来感激的目光。父亲常跟他说,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功,就是成为一个受身边人尊重的人。这也是父亲一生的人生目标。

1999年,57岁的父亲突然去世,突发性心脏病。李亚鹏当时在拍一个贺岁喜剧,接到哥哥电话时,父亲已经离开。他在飞机上,戴着墨镜,一路哭着回到乌鲁木齐。

“到他追悼会那天,因为他后来是做了国企的领导,所以有一些什么样的传言,然后,所有的这些领导都没来参加,(但他们)前一天晚上去了我们家,跟我妈去道歉,说嫂子,说明天我们就不去了,都有点事,我们开会。反正各种理由,来了好几拨。”李亚鹏记得,母亲就说了句,没事,你们忙吧。结果追悼会上,仅仅跟父亲共事过的同事,大家自发来的就有400多人。人们对父亲的尊敬让李亚鹏非常感动,“所以我就觉得,我父亲真的是我偶像,我觉得他的理想,他的人生理想,他最终那一刻他实现了。”

告别仪式上,他代表家属发言,“现在静静地躺在这儿的,就是我那高高大大的父親……”说完这句,他倒了下去。李亚鹏说,那一年自己28岁,正处于人生观、价值观确立之时。读悼词的那个瞬间,他感觉与父亲共通了,选择了父亲的价值观,确立了余生的人生目标。

父亲对他没有任何成功的期待,他只希望儿子将来能考上哈工大,跟自己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受大时代影响,李亚鹏的父母都是从外地奔赴新疆的盲流。李亚鹏的爷爷和外公都是国民党,算是高级官员,因为这种家庭背景,父母都没法参加高考。“非常巧合的是他们都是14岁,我爸爸是从河南,我妈妈是从安徽,14岁一个孩子,那时候他们都不算知青,我父母算是盲流,扒火车,搭货车,走路,到了新疆以后,就冒充知青,然后就发一把枪,就去站岗了。我妈14岁,个子本身就不高,那会儿才一米三几,一米四几,说那枪一立,刺刀比她都高,冰天雪地就开始站岗了,14岁。”

母亲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护士长,后来又去进修,成了儿科大夫。父亲没有什么学历,一直是一个普通工程师的职称,凭借勤奋、踏实,最后掌管了所在的实验室,管理着百八十号人。“所以我觉得我父母身上就是,我不是说他们是什么贵族,我觉得他们身上有高贵的气质。”李亚鹏说,父母给他上的最好的一堂课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尽人事,听天命,守本分,不强求。

父亲去世后,李亚鹏保持每年回河南叶县扫墓的习惯,也尽可能带着李嫣回去。每次扫墓的时候,他都会想起父亲昔日带他扫墓时的状态。父亲是一个很幽默、很开朗的人,每次都催大家快走快走,但快到墓地时,父亲表情会突然凝重起来,不再和别人说话。“时不时地他会转过脸来看我一眼,那真是很难去形容啊,那一眼,一种期待。不仅仅是说将来你有一天你要应该这么做,可能你是代表了,你是我的孩子,你是下一代,我只能说是一种期待吧。”李亚鹏说,父亲那种神情让他记忆深刻,“我说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一刻,可能也没有今天我会带着嫣儿去上坟的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传承。”

李亚鹏说,父亲的言行给自己带来巨大影响,邻居们对他父亲的那种尊重和认可,也是他一直追寻的。他想起小时候,刚开始学着写毛笔字的时候,父亲在一旁给他写了两句话—“宠辱不惊”、“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让他照着写。李亚鹏14岁第一次离开家去安徽上学的时候,父亲特意给他写了一个纸条,钢笔写的,还是这几个字。

“你受的什么教育,你很容易就会想到你给你的子女要有一个嫁接、转嫁过去。”李亚鹏感概地说,窦靖童3年前去美国,他把这两句话发了条短信给她,窦靖童给他回了句—谢谢,爸。

他明白窦靖童还不懂,就像当年14岁的自己一样,但等上了年纪,遭遇一些不如意,这些话会慢慢产生力量。李亚鹏笑着说,这两句话现在是他的“能源棒、充电棒”。

在做嫣然以后,李亚鹏经常想起父亲的人生目标和这几句老念叨的道理,也开始慢慢思考自己生而为人的使命,“我觉得我的使命就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李亚鹏跟《人物》记者强调说,“别看这么一句好像特别简单的话,我都寻找了好多年。”

去年,他带母亲、李嫣和窦靖童参加了西藏的嫣然天使之旅,最后的一天告别会,主持人在台上说嫣然天使基金就是因为李嫣小朋友才设立的,屋子里的七八十个藏民,过去给她们三个人献哈达,李亚鹏特意躲在一旁看着。

“她们脸上那个笑容,我觉得这一刻是很重要的,其实她们那么小,你说这个怎么去教她们做,她不懂的,没有意义,但是这一刻让她感受到说,哦,如果你帮助了别人,你看到别人给你的那种回馈,我觉得这个是让她们,就像我小时候,我父亲为别人做了一些什么事情,我能看到说,哇,大家对我父亲那种尊重,我觉得那一刻是永远会记在你的心里的。所以我说那一刻,我当时还是蛮欣慰的。”

三四年前开始,李亚鹏反复问过李嫣一个问题—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有使命的,你的使命是什么?刚开始李嫣听不懂,问他—什么是使命?李亚鹏说,使命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带着一个任务,是你一生当中要去完成的。李嫣说画画和设计。她反问李亚鹏,你的使命是什么。李亚鹏说,通过我的努力,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李嫣说,那我以前说的都不算,我再想想。李亚鹏很满足,至少女儿开始想这个问题了。

苦心和狠心

唇腭裂是一种先天性疾病,相关治疗需要延续到18岁。李嫣一出生,就得跟大大小小的检查和手术打交道。怕女儿多想,每次去医院,李亚鹏和家人都陪着,女儿躺一把牙科椅上接受治疗,他就躺在旁边另一把上做做常规检查,“就是想让她心理上放松一些,不想让她觉得她怎么老去看牙,其实我们大家都经常去看牙。”女儿更小的时候,他说这种陪伴是“一种折磨”。每次治疗,他躺在治疗椅上,环抱着她,怕她挣扎,一手摁着胳膊,一手摁着腿,每次“止不住眼泪就下来”。

女儿的唇腭裂程度严重,在经历这些大大小小的检查和手术后,他越来越清楚,无论怎样的手术都不可能完全抹去这样一个印迹。“她未来的人生道路中,她一定会遇到来自各个方面的诧异的惊奇的目光。她要如何面对这样的目光?面对这样的人生?”李亚鹏在一次演讲里提到,他必须教会女儿去面对人生。

他着重培养女儿的意志力和承受力。“我只希望她是一个能够不容易被失败打倒的人,我觉得这样的人是有价值的。”李亚鹏告诉《人物》记者,每年的1月1日,他都带李嫣去爬山,高度逐年上升。

李嫣1岁半时,大雪纷飞,他给她备了一块巧克力,带着她爬完了潭柘寺门口的那座山,前后走了两个多小时。5岁时,李嫣已经可以独自爬完灵山—北京郊区最大的一座山,上下山7个小时,来回14公里。周芳有时候看着有点心疼,就在一旁撺掇老公,等李亚鹏走远,背李嫣一会,一回头发现李亚鹏故意放慢步子走在李嫣后边,“对一个baby来说其实是挺难的,但是李先生觉得应该让她坚持,因为他觉得可能嫣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她有唇腭裂,她比别的孩子更需要坚强。”

李亚鹏承认,每次目标的设定“基本上超出我们通常的心理承受的那个路程”,他想“养成她自己一个人去独立完成这样一个习惯”。“其实是在拓展她的极限,每次让她突破一点点,每次她有自我突破的感觉,我认为她会逐步逐步地建立自己更大的自信。”他对女兒的期待里,自信比什么都重要。

他习惯引导女儿接受一些适时的挑战。冬天路过天安门的时候,女儿好奇地问他,守卫五星红旗的叔叔为什么要一直站那儿。他问女儿和她的朋友们要不要试试,李嫣说好。几个小孩一动不动站了20分钟,结束的时候各个鼻头通红。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教育上,受到父亲的影响。他认可父亲的那套理念——早放手、早独立。14岁,李亚鹏转学去合肥。当时从乌鲁木齐到合肥需要在郑州站中转,走的时候,父亲送他去火车站,给他兜里塞了一张郑州站倒车的中转地图,转身跟母亲离开。他一个人,拿着几包行李,从郑州站下车,搬一件走两步,跑回去再搬一件,郑州车站人山人海,他在“人腿中间拿着行李钻”,就这样哧吭哧吭挪了两小时。夏天又热,好几次他坐那儿喘气的时候,都猛回头,看看父亲有没有跟着,最后发现“真是找不着了”。他理解父亲的苦心,只是“不相信他这么狠心”。多年以后,在女儿身上,他似乎也延续了这份“狠心”。

李嫣如他预期的那样,慢慢展现出超越同龄人的坚强和承受力。几年前,有一次,李亚鹏陪她去看牙,需要打麻醉针,其他小孩进手术室哭着闹着,都得家长陪着,排号到了李嫣,她一个人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一进去啪地关了门,一个人完成了手术。

周芳对李嫣这种忍耐力印象深刻。李嫣有次腿上有一个伤,需要换药,换前她向周芳借手机玩。“你知道上面有结痂,就粘在了胶布上被撕开,那个‘咵撕开那一瞬间,看着都超级那个什么。”周芳一旁看着都不行了,李嫣一直在低头玩手机,没任何反应,“她就会看手机,真的都不出声,她看牙也是,打针什么的,就是她会分散,其实她挺有智慧的(笑)。咱们虽然拿着个手机在那儿玩儿游戏,但是可能注意力还是在那个腿上,还是会讲哎呀呀,她真的在游戏上。”

李嫣很少哭,情绪不轻易示人,跟她爸一样,生活的烦恼都习惯自己消化。“他跟嫣儿和嫣儿她妈,我都很少见到有负能量的时候。”周芳说。

《人物》记者问李亚鹏,作为父亲,看到女儿这样的坚强会不会心疼?

李亚鹏停顿了一下,回答说,“如果有承受的能力,就去多承受一点吧。因为人生没有什么东西是如果你不想承受就可以不承受的,这是没有选择的吧。”

自由生长

李嫣远比李亚鹏想象中自信开朗。她10周岁了,爱臭美,爱逛街,擅长钢琴和画画,喜欢热热闹闹的PARTY,对浪漫的巴黎情有独钟。她聪明机灵,走哪儿都是开心果的角色,说的话常常让大人不知所措。

“她妈有一次问她,说嫣儿,我怎么就那么幸运当了你妈呢?她说只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呗。然后(王菲)说我当了你妈,你是什么感觉啊,(嫣儿)说第一口蛋糕的滋味,说的全是她妈的那个歌。”周芳带着赞赏的语气夸她,“她是小朋友里面那种比较听得懂笑话的小朋友,她特别会逗,她特幽默,她也识逗。”

另一次,桌上刚摆上一碗鸭血粉丝汤,李嫣对着汤说—王菲怎么在这儿?李亚鹏听得一头雾水,李嫣解释说—那为什么这里面有这么多“粉丝”?“她有她自己的表达,挺独特的一种表达,有的时候小孩会大体上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嫣儿我觉得,人群里一眼能看出来,她还挺愿意去表达自己的。”王学兵说,“她有自己很完整的那个小世界。”

李嫣是典型的双子座,性格特质有明显的双面性。“她的古怪精灵,我觉得有点像她妈,但她有时候又特别的沉稳,又乖巧,我觉得这个可能像我多一点。”聊女儿时,李亚鹏的语态总是柔柔的,带着宠爱。周芳调侃李亚鹏就是十足的女儿控,每次开会,李亚鹏一收到李嫣的—爸比,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李亚鹏就不行了,得快快把会开完,饭也不吃,赶紧奔回家。

他极大保护着女儿天生的性情,从不强行干涉,任何事情都是商量着来,秉承的理念是尊重、平等、不强加自我意愿,“我说过其实我并不希望她成为一个所谓多么成功的人,我对这个没有要求。”在教育理念上,李亚鹏和王菲保持高度一致,任其自由生长,没有任何功利心。

李嫣想学什么就给报什么,大提琴、钢琴、法语、画画、书法,“她说不喜欢,我一堂课都不让她多上,停,换。有的是课程。”李亚鹏强调—“你父母能够给她创造更多的接触机会就行了。”他常带她去听演奏会、看画展,采访前一天,他带李嫣去听了赵胤胤(著名钢琴家)的演奏会,“当她看到说一个钢琴的演奏者可以在那么多人的全神贯注之下去聆听,我觉得这就足够了,至于她喜欢哪个,你不用管她,也不是非要喜欢古典。”

窦靖童喜欢纹身,从下巴中间到锁骨纹了一条死亡线,为此常常被媒体贴上叛逆的星二代标签。她接受采访坚决否认,“我觉得我自己不需要这种叛逆,我父母也是很开明的人,我想要做什么所谓带着叛逆的感觉的事,我会提前跟他们说,他们也OK,比如纹身啊什么的,但他们就说只要你不后悔就行。(放弃学业的时候)他们说你想好了就行。”

李亚鹏跟窦靖童更像那种哥们式的关系,周芳说,两人平时说话总是—“哎,我跟你说啊”,语气像朋友间分享一个新事物一样。王学兵记得,有次父亲节,窦靖童给李亚鹏发了条短信,大概就是祝他父亲节快乐之类的。当时他们正在吃饭,李亚鹏一脸满足的样子,把信息呈给王学兵,说“你看”,语气里暗含欣慰与骄傲。

李亚鹏算得上那种为女儿倾其所有的父亲,当然他也有那个资本。李嫣有段时间学法语。法语老师上了年纪,住的离李嫣家太远,不方便到家来授课。李嫣只能每天过去,每次来回路上花近3个小时。时间成本太贵,李嫣学了10多次就不去了,可又跟她妈一样,特别迷恋巴黎。李亚鹏看着费劲,网上也没其他解决办法,琢磨给弄一个在线学习软件,最后做了一款语言学习的App—对话世界,还为此特意开设了一个新公司。

他强调也不全是为女儿,但从嫣然基金、嫣然医院、培德书院到对话世界,他的事业版图扩张刚好跟女儿的成长需求吻合。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确认性地点点头,“还真是,确实有很大影响。”

有了李嫣以后,李亚鹏开始痴迷教育。他特意为李嫣找了一位家庭教师,对方主要研究中国的儒家教育以及清朝的皇室教育。按照老師的安排,李嫣从1岁到7岁,每年的24节气,他们一家人带着李嫣去十三陵水库,测量水温和空气湿度。有时候带着帐篷,晚上一家人在山顶观察星星,如果是惊蛰,他们会找一个苏醒的虫子,记录它的动态。他和王菲随身携带厚厚的《本草纲目》,随时随地帮李嫣辨别遇到的新植物。这样的观察延续了160多次,风雨无阻。王学兵记得,有段时间李亚鹏经常给大家分享这些教育课程,大家都听着很新鲜。

等李嫣上小学时,他又开始为学校头疼,国际学校开放却缺失传统中国文化的教育,公立学校在素质教育上又不够重视。为了把窦靖童转到北京四中,他曾在学校门外站了3个小时,最后以窦靖童无法适应结束。李亚鹏至今心有遗憾,比如窦靖童到现在只写英文歌。对李嫣现在上的国际学校,他也有诸多不满足,“比如他们的语文课本是用的新加坡的,那拼音跟咱都不一样,你说那玩意儿学完了怎么办呢?”他说,“内心有一个诉求,想给女儿,至少是我心目中觉得更完美一点的学校。”

2014年,李亚鹏成立了培德书院。王学兵去参观过,其中一些中国文化课程的设置令王学兵印象深刻,“我去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就是书法、茶道、古琴那些,其实对我来说都是很陌生的,很多东西。他自己那个理念很明确,一方面是培养孩子,另外一方面我觉得也是在培养家长,他们提供了一个家长和孩子一起去完成一件事情的一个机会。”

幼儿园刚建好时,李嫣前去参观,李亚鹏依然清晰地记得女儿说的第一句话:“看完以后她说,爸爸,你为什么不早一点(笑),说我们原来那个幼儿园太烂了,我想重新再上一次。”这让筹备了3年的李亚鹏感到“骄傲”,当中他也考虑过租一个县城的校区,能在李嫣小学毕业前办好中学,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李亚鹏说,“我们中学如果建好了,我会把她第一个转学转过来的(笑)。

“我觉得真心的朋友是他们当爸爸妈妈的一个窍诀。咱们的父母还是会把咱们当孩子,把他们当家长,就是在权威性上他们是高于咱们的,他们家只是用比你年纪长的朋友的方式告诉你一些经验。为什么他们家的孩子会那么自由,会那么好,是因为束缚少。”周芳带着些许遗憾的语气感叹,自己的父母当初如果宽容些,或许现在她会是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

给杂志拍摄时,李亚鹏躺在沙发上,拿出李嫣给他写的父亲节贺卡,一字一句地读起来,表情专注、温情。李嫣性格很酷,很少撒娇或者煽情,对父亲的关心也经常通过这样的贺卡或者纸条传达,留言后常附加一句—你看到了不要跟我说,看到就可以。她很少哭,哭也是躲在一个地方默默流泪。李亚鹏看着心疼,也不会上前问什么,“她既然不想你看到,你就不要去打扰她,我相信她没问题。”

他是一个非常懂得给孩子空间的父亲,擅长拿捏分寸。窦靖童十四五岁的时候,他会跟她聊聊窦唯,“我说我认识你爸,很多年,我们不是很熟,但是我们在上大学就认识,我说你爸是一个非常棒的人,非常有天分,而且非常有自己个性的一个人。我说如果你觉得叫我爸会让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我说你就不要叫,我说你也不用叫叔叔,也客气,我说你就不叫,你就(叫)‘哎(笑)。”

周芳把这种分寸感评价为高情商。10多年前,她在丽江做了一个舞台剧,找李亚鹏投资了四五百万,最后赔了,周芳躲在丽江大半年,谁也不见,开始吃抑郁药。中间李亚鹏也没说什么,等她到了北京,只字未提钱的事,问她要不要去逛街,要不要出来吃饭。“我特别感谢他,放任我在丽江躲起来(笑),他就会觉得说你应该有点时间来消化。”

王学兵说他是一个让人舒服的朋友,他离婚的时候,李亚鹏调侃他—重获人生自由了,“他绝对不会说什么对错,以后该怎么弄,他就开个玩笑,不会给你朋友间那种关心的压力,会让你很轻松,很体谅你。”

这点上,周芳觉得李嫣遗传了父母的高情商—绝不会让别人为难。李嫣四五岁的时候,有次突然问周芳,“我是唇腭裂患者吗?”周芳赶忙岔开话题,李嫣也没接着问,“她不会逼着你,她发现你往旁边聊,她不会盯着你不放,她不会给自己特大压力,也不会给别人特别大压力,她特别会照顾别人。”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李亚鹏是个非常勤奋且自律的爸爸,不管晚上加班到几点,只要在北京,都坚持6点多起床,陪李嫣一起吃饭,送她去学校。司机说,晚上八九点如果有点空闲,他就打电话给家里问女儿睡了没,没睡赶紧回去陪着玩一会儿,晚上再出来加班或者应酬。

工作再忙,他也会找时间陪女儿。他每年都会带她去旅游,为她举办有特色的生日会,带她回河南祖宅体验农村生活—组装家具、种地、上坟。他内心里还是典型北方男人的传统价值观,就像他在《杨澜访谈录》里说的,那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有母亲妻子侄女两个女儿,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妻女在餐桌上把吃不完的剩饭推给他,他像儿时父亲做的那样大口吃掉。

在孩子的成长环境里,他坚持父亲应该扮演权威的角色,否则将来孩子不会服从权威,也不会成为一个权威,而母亲要给孩子很多爱,这样孩子长大后才能有能力去好好爱别人。

即使在和王菲离婚后,对孩子,两人并未有任何角色改变。李嫣周一到周五跟李亚鹏和奶奶在一起,周末则多在王菲那里,也没有刻意安排,全凭孩子喜欢。到了李嫣生日,李亚鹏王菲也会一起亲力亲为。两个月前,嫣然10周年举办了一场跑步活动,周芳问王菲能来参加吗?王菲上回了一句—当然来了。周芳说特别冷,王菲说—没事儿,我来。

“我觉得他们处理得还挺好的,亚鹏跟王菲,虽然一纸离婚书已经有了,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他们那感觉还是挺好的,OK,还是OK的。最关键的是对孩子来讲,我觉得没有看出很尴尬的东西来,跟以前一样。”李亚鹏多年的好友胡军在电话里跟《人物》记者特别强调,“他们两个都是很成熟的人,没有让大人的事影响到孩子,真是这样。”

至于如何树立父亲角色的权威性,李亚鹏觉得“不需要一直挂在嘴上或者表现在形式上”,“可能在日常琐碎的一些事情上,就关键是你要找到那个点,你比如我母亲陪伴她比较多嘛,可能找到一个特别恰当的点的时候,我会在我母亲面前也非常坚持,但是有时候你那种小小的一个坚持,一定那个点是能够让孩子能够知道你是对的,不管你是对她还是找一个旁边的人,就是能够让她借鉴到。”

他也打过李嫣。那会儿李嫣三四岁,有次家人聚会,很晚了还闹腾着不去睡觉。李亚鹏一只胳膊肘一夹,把李嫣拎到了小黑屋,屁股上啪啪两下,“如果你发脾气了,你就是要让她记忆深刻,打不是最重要的,其实你的表情,你是可以非常愤怒。”周芳至今记忆深刻,李亚鹏提着嗓子、声音很大地“嗯”了一声,底气十足,她在外面听着先哭了。不过事后谁问李嫣,她都说不记得这事,“她不愿意承认。”李亚鹏说。

有时候,他也拿她没辙。考虑到李嫣牙齿的情况,他禁止女儿在家里吃甜食。李亚鹏记得,有次周芳去她家,李嫣说你把我抱起来,自己在冰箱上层拿了一块巧克力。周芳说你爸不让你在家吃巧克力。李嫣说—是啊,你把我抱出去。“她就是在外面爬山的时候可以吃,她说在外面就可以吃,把她抱到房间外面院子里吃完进来(笑)。她也有点狡猾,有她的那个小狡猾了。”

李亚鹏在父亲角色上的这种平等和权威,王学兵觉得源自李亚鹏的原生家庭,“他们家应该是一个很开放的家庭,他跟他哥,跟他爸的关系非常好,像是哥们儿,他爸也是非常直率的一个人。”

大学有段时间,李亚鹏和王学兵留长发,染头发,养成了一股子散漫氣,看不惯的事特多,觉得谁都傻逼。回到家,李亚鹏父亲很严厉地说了他们一顿,“就是哥们间的,他们那种感觉,沟通也是,不是父母对孩子的那种,而是你这样做有问题。你想如果他跟他哥在外面惹了事,他爸的态度就是说是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们做的,你也躲不开的话,那就不要躲。我爸可能会从另外一个角度,就是别惹事这个角度。大事上他家肯定也是他爸做主的吧。”

当然,想给李嫣“做主”也不容易。美拍视频出来后,他跟女儿强调,年龄还小,不适合面对社会,让她关闭了美拍账号,除了朋友圈,不允许她再使用其他社交媒体账号。过了几天,他发现自己在朋友圈被女儿屏蔽了。李亚鹏问她,为什么把我屏蔽了。李嫣用“很真诚、很淡定”的语气回他—我不知道。

“我说那你把我打开啊,过了一天也没打开,两天也没打开,又过了两三天,我说你怎么还没有把我打开,还把我屏蔽呢,(她)不说话了,大概把我屏蔽了有五六天吧。”李亚鹏拿出手机给《人物》记者看李嫣的朋友圈签名—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李亚鹏带着佯怒的那种口吻说—这是对我的挑衅!

在记者采访完李亚鹏一周后,李嫣自拍的一段小咖秀又上了微博热搜,有网友给李亚鹏举报,我还是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吧—李亚鹏转发说。

(实习生吴睿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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