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按亮那盏路灯

点击:0时间:2019-01-14 22:39:54

李传玺

2016年3月30日晚上10点半,我们从医院回到都市清华小区。春夜还有些冷,小区路上、广场上已没有人,只有路灯依旧站在那儿,照着熟悉的路。

那会儿,我们非常悲哀,但都在想——我爱人和她妹妹带着哭腔低声讨论着,回到家中,应该在哪间屋,用什么语气对岳母——她们的母亲说,然后怎么安慰她。

9点58分,她们的父亲去世了。怕岳母在医院经受不住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傍晚时,我们把她劝回来了。

面对广场的楼连体因为太宽,所以隔两个楼道便在底部空两间作为过道。穿过茂密的竹林和石榴树丛,过道怎么那么黑。

爸爸怎么没来按亮路灯?面对黑暗,直觉的反应,让我们几乎都说出了口。

当我们摸索着上了台阶,隐约感觉路灯在什么位置、伸手去按时,似乎看到岳父就在我们前面,他仍在用手去按亮路灯。是的,自从他们搬到这,这个过道的前后路灯——只要在家,几乎都是他每晚去按亮的。

1992年岳父就中了风,之后,经过顽强的锻炼,恢复得还可以。这个小区建好后,为了进出方便,他们买了这里一层的一个单元。搬来不久,他发现保安常常忘了按亮过道的路灯。

有了这个“发现”后,他便替代保安担起了职责。那时,他腿脚还比较灵便,天一黑,广场上的路灯亮后,如在家,他便出门一拐去把过道路灯按亮。

近几年,他身体衰老得厉害,腿脚大不如前。特别是冬天,由于中风不能冻着头部,每次出门,虽然只是几步路,都要穿戴严实,不能忘了帽子,不能忘了围巾,不能忘了拐杖。按亮路灯后,颤颤地回来,常常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时还不能把穿戴解掉,得焐一会儿才行。放下拐杖坐到沙发上,过一会适应了,再把帽子去掉,围巾解开,颤巍巍地站起来,一一挂好。

看他这么艰难,儿女在家时,都会替他完成。但也都劝他不要再去了。

他拧。中风,说话不利索,会睁着眼睛看着你。半天,一句话出来了:这有什么要紧,不就按个路灯。过一会,又迸出一句:你们放心,我会小心。再过一会,再迸出一句:总不能老坐着,还得活动,就当——走两步吧。

只好随他,但都再劝一句:一定要小心。

这次生病住院前两个月,一次回来,听岳母说,有次不知他什么时候出去了,到天黑还没回来,他喜欢去外边买点什么,是不是去买东西了呢?但看路灯又亮了,想打他手机,居然放在家,一会儿听到敲门声,是楼上邻居,正拉着他呢。邻居说,看见他坐在台阶上,用拐杖拄着,一挣一挣的,试图站起来但都不成功,才扶他回来。问怎么会事,他张张嘴,半天没说出来。扶回来坐到沙发上,缓过劲后,他才一个词一个词说出来:去按路灯——回来——下台阶——腿一软——一屁股坐到臺阶——站不起来。看看他屁股后的裤子,磨了圆圆的厚灰印。

岳父住院后路灯没人按了。这之后,过了两个月,一晚回来,灯亮了。谁按的呢?保安复职了?

一天傍晚,送岳母回来,她走在我们前面,熟练地上了台阶,首先走到开关前,伸手将路灯按亮了。“现在路灯亮,都是你按的?”爱人问。

“是的,你爸走了,路灯总得有人按亮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回神那天(风俗,二七,故去人的魂魄会回来,家里要敞门点灯等他),不能让你爸走这段路摸黑吧。”

殷雄斌(1937-2016)

安徽人,数学教师

标签: 路灯 过道 岳母
相关新闻
最新新闻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