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村戏是一种乡愁

点击:0时间:2018-09-02 23:20:07

韩凤平+付秀宏

贾大山是一位河北籍的平民作家,一位曾让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流泪的知交、故友,习近平曾撰文《忆大山》称赞贾大山———“有着洞察社会人生的深邃目光和独特视角,充满了对社会的关注和对人民的感情。”值得欣喜的是,贾大山的小说《村戏》将要被改编成同名电影。

提起村戏,我的回忆与感慨良多。村戏是地域声韵的不灭灵魂,如同栀子花、老水车、古窑洞、小木桥一样,装点着乡村清贫恬淡的日子,装点着我们缤纷的童年时光,弥漫着幽幽的香气,陶醉了四处散落的小村子,沉迷了四邻八舍的乡亲们,洗涤了更多受众的灵魂。

对于村戏的回忆,是有关乡村文化的回忆,这种回忆根植于你、我、他的内心,无需提醒,便会自觉地浮上心头。村戏这种以劳作为前提的放松,是为村里所有人着想的善良品质和人文诉求。我曾站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子上,仰头向上看,头顶是一方枝繁叶茂掩映的碧蓝天空,脚下是父辈生活过的热血故土,不必去了解每个戏班子的前世今生,不必去判定生旦净丑、唱做念打的专业与生疏。村戏文化,本来就不缺少观众青睐;搭台唱戏,就是要化作乡村闲暇的一杯清茶或浊酒。在它们无声变迁之前,我领悟到了村戏的无限灵性。

记得小时候的农闲时节、年前节后,经常有村戏上演。约戏班子、筹戏款子,是村中唱戏的前奏。村人们意识到温馨的群体娱乐对于他们的重要性,村戏这种很好的文艺形式,可以让人们静下心来想想传说、回味历史、品品人性、听听胸臆,让劳累的筋骨休整一下。当村民们仰望戏台、追思爱情、懂得苦难、心存敬畏,会趋于谦逊、平和、羞涩和宽容,也会拥有泼辣、真诚、侠义和笃定的品性。

小村唱戏,搭戏台子不讲究,一般会选在邻村学校的小操场上,或选在当街南头的空场上。有的戏班子自备木板、铁管,几个壮汉两三个钟头就可搭成;有的戏班子叫村民搬桌子平放着铺成戏台,再扯上篷布便成。戏班人手紧时,村里一些年轻的后生和姑娘媳妇也会参与其中。表演内容都是一些历史传统剧目,唱腔是具有华北浓郁地方特色的评剧、莲花落等。只要村戏演出,我便和每个村人一样,都被一种好奇所牵引,静心去看每一场村戏演出,而且看得如痴如醉。

我记得幼时看评剧《杨三姐告状》中的一个情节:杨二姐被高家害死,高家为掩盖真相,还大操大办丧礼,亲友纷纷前来吊丧,来自高家的一位老年妇女进门就号啕:“我的……”她刚一张嘴,被办丧的人礼节性一劝,便即刻止住声,连那句拖腔的后半截都舍不得放出来,直接接话茬儿:“哪儿吃去?”(唐山话)这种装出的悲伤,让看戏的人们不由地大笑,笑完却感觉很不是滋味。

上初中时,跟着大人一起看评剧《刘巧儿》,小小的年纪,对爱情婚姻甚是懵懂,但来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一番铿锵有力的爱情宣言,还是让当时无数少男少女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要有足够好的人,才配得上爱;没有太上心的人,就盼。只因那些人仙相恋的美妙故事《天河配》《天仙配》《天缘配》都活在我们的爱情启蒙里,挥之不去。

村戏是有灵魂的,更是有温度的,夜色弥漫以后,一阵锣鼓咚咚锵锵,喇叭里传来一段开场白,于是戏剧开演了。村里唱戏必有一个打嘎巴鼓的,一个打板眼的,一个敲铜锣的,再有一个拉胡琴的,这台戏才演得辉煌斑斓。

戏台下人头攒动、烟气缭绕,卖香烟的、烤白薯的、炸肉串的、蒸年糕的,生意一片红火。戏台的边边角角,套圈儿的、吹糖人的、卖花刀红缨枪的、卖冰糖葫芦的、耍猴儿的,一应俱全,组成一幅天然的民风民情风俗画。孩子们中总会有调皮的挤到戏台跟前,时不时模仿一下戏中人物的动作,逗得台下的乡亲们哈哈大笑。至于戏里唱的是什么,他们似懂非懂,有时用肢体模仿几个招式,高兴得直做鬼脸儿。

村戏是农耕文明的一面旗帜,凝聚着村民的悲欢忧喜,抚慰着他们近乎粗糙干涸的心灵。村民们从戏曲中学到了传统的生死道义、处世哲学和原始的悲欢激情,满足了释放痛苦、戏谑平庸、崇拜英雄的心情愉悦。

记忆中的村戏分为古装戏和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红色娘子军》《红灯记》《龙江颂》,是当时脍炙人口的样板戏曲目。有一个搞笑的细节,杨子荣把那只东北虎打死,那个演员把手一挥,随口说道:弟兄们,你担着马,他牵着虎,咱们开路一马司!他这句调笑语一出来,台下的人们登时笑弯了腰。

地方戏剧,要有地方人来唱、表演,可是地方人唱地方戏很难赚钱,生存日益艰难这是现实。毕竟村戏是一种慢生活的状态,与眼下的快节奏生活不太合拍。网吧多了,电脑、智能手机多了,即便有唱文词的村戏上演,也只有少数人待见。虽然村戏起源于当地剧种,唱腔优美可人,有时伴以二胡,还能显出缠绵悱恻,但是它古老,如今的少年儿童很少会成为它的发烧友。

出生于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年人,甚至五六十年代的中年人,都喜爱村戏,如果过年时哪个村子请来了戏班,大家都异常兴奋,有时边看还跟着曲调轻声哼唱起来。村戏,是如今五六十年岁人群记忆中最清晰、最完美的一道乡村风景。在那些清贫的岁月里,村戏带给人们欢乐,承载着村里人的祈愿和梦想。

那时,村戏演出的曲目,多是村人们喜欢的《铡美案》《宝莲灯》《白蛇传》《莲花庵》《打碗记》《哑女告状》《白虎堂》《十把穿金扇》《秦雪梅吊孝》等,街头巷尾,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谈戏。

我们村子里的徐叔是一个评剧票友,他的柜子里有一把木制的宝剑,因曾经频繁把玩,宝剑已有些发亮;用马尾做成的两尺长的长髯,更是有趣———用铁丝弯成架,两端有钩,可以挂在耳朵上。

经徐叔同意,我手持宝剑,戴上长髯,手舞足蹈地胡乱挥舞宝剑,似乎就有了些许古代英雄的感觉。徐叔看了,哈哈大笑。他给我示范了一套有序游走的剑法,再看看他那不怒自威的长髯,我方觉“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之言不虚。

唱戏的日子是庄稼人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村戏给物质匮乏的生活带来的幸福和快乐是真切的,甚至是刻骨铭心的,它是遗落在岁月深处的质朴、愉悦、诗性和唯美……

台上浓妆艳抹、凤冠霞帔、红脸花脸黑脸的“花旦”“武将”轮番上场,紫红的、藏蓝的、杏黄的、长的、短的大氅小袍,显现出一番神秘莫测的缤纷之美。村戏的情、容、意、貌,被挥洒得淋漓尽致,有时曲调柔美,有时情感激越,有时音质滑腻粘人,有时气势雄浑宽厚。村戏有老戏,也有新戏,既唱评剧、河北梆子,也唱地方小调,多以古戏为主。因而,村里的男男女女,都能哼上几段。久之,那腔韵中便透出一股恬淡古老的厚味儿,那戏也便唱得极诱惑感人了。

习近平总书记对乡村古味文化非常赞赏,他说:“农村要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这样,大家都爱回头来看一看,因为在这里可以找到乡愁。”是的,村戏像春风细雨,像诗歌舞蹈,像野草野花,是我们心中永不消失的乡愁,在我们精神高处熠熠闪烁,在我们心灵的原野散发着经久的芬芳。人们在古老淳朴的村戏中获得情感的熏陶和道德的升华,同时也领略到那份浓浓的乡土氛围和酽酽的人间亲情。

(责编 孙礼勇)

相关新闻
最新新闻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