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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坤琳 让科学酷起来

点击:0时间:2021-10-03 05:32:15

徐琳玲

化妆师狠狠地喷了很多摩丝,还是没有彻底“征服”手中的这一撮乱发。

魏坤琳脑门前的这一撮依然很有个性地卷翘着,形成一个很有造型感的弧度。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长的。”他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再配上晒得黝黑的肤色、健美而匀称的身材,像极了时尚杂志广告上的精英男士。

他性格开朗,爱笑,爱搞怪,自嘲所谓的“科学男神”,其实就是“男神经”,聊着聊着,也会爆出一两句脏话。

刚打照面时,记者客气地寒暄,为占用了他的时间而说抱歉。他立刻正色说道:你真是打搅我工作了,“本来,这会儿我在实验室做实验多好啊。”

接着,他非常有耐心地配合摄影师、摄像师各种指令。整整一个下午,摄影棚里一片欢声笑语。

和他聊天,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律动。如同穿越到大学时代,和新近留校的学长或者仰慕的学术“大牛”交流、请教,神侃、胡侃各种“有趣、有料”的半学术话题。一提到自己在做的研究项目,他尤其兴奋,热情地解释个不停,恨不得立刻掏出纸和笔你讲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明觉厉的科学判官

2013年7月,在果壳网的引荐下,江苏卫视科学真人秀节目《最强大脑》的策划人员见到了魏坤琳。第一次会面,他就让策划人员领教了类似本刊记者那样的“尴尬”。不过,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一个有个性、有棱角、表达观点不人云亦云的科学家。

当然,还有大大加分的外形和气质。阳光、自信、帅气,这足以颠覆大众对科学工作者的呆板印象——拜半个世纪来官方树立典型的宣传所赐,一提到“科学家”这3字,大众脑子里出现的是一脸严肃、性格古板、头发花白的学者形象。对新生代而言,科学家则是《生活大爆炸》里那些有人际交往障碍、得不到异性青睐的“古怪宅男”。

魏坤琳说,最初答应参加《最强大脑》的动机,纯粹是为了“好玩”。此外,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大众媒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节目中,他担任科学评审,为节目提供人脑认知方面的顾问。试录的前几期里,他说自己很不适应,看着其他3位评审在那里七嘴八舌,不知道怎么插话。此外,他还得小心10年国外生活留下的后遗症——一开口就会下意识冒英文单词,“很麻烦,人家会觉得你很装。”

伴随《最强大脑》开播后收视率的一路高走,这个年轻帅气、充满权威感的科学家“Dr.Wei”,与那句“科学是我评判的惟一标准”的台词一起,迅速地火了起来。

节目里,他有着不容质疑的权威,选手们晋级与否,可能就取决于他的一句话。

我问他:这种在镜头前的“权威感”,到底是有意为之的一种姿态,还是为了迎合大众对科学家的想象呢?

一时露出呆萌表情的博士想了一想,说“权威”来源于节目的设置,自己其实也是受约束的。他背后的“科学家顾问团”对挑战项目会打出一个基本难度分。在此基础上,他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权力,可根据选手的现场表现,决定加分或者减分。“总之,要维持这个评分体系的前后一致性,要经得起考验。”

至于语言风格,“我是本色出演,平时也是这样子,有时候可能说话说得太狠了点。”

“在台上,他还是游刃有余的,把一个年轻科学家的活力和魅力都展现出来了。”科学松鼠会的桔子说。

桔子网名全称为“桔子帮小帮主”,是把魏坤琳推向科学传播和大众媒体的重要“推手”。在《最强大脑》开录之初,她都会到现场。她说自己还是担心他在台上太快人快语了,一边观看,一边发短信给他,建议“还是稍微要和节目的节奏和气氛相协调一下”。

连续几个月,每周飞到南京和节目组“摸爬滚打”一天,也让魏坤琳大致明白了电视节目是如何制作出来、需要运用怎样的电视语言、大众心理对科学的预期又是怎样的。“至少,我的体会要比一般的科学家更深一些。”

第一期选手挑战“魔方墙”的节目播出后,立刻有心理学界的同行在微博批评:这不是利用3D立体视觉么,为什么你不把原理解释清楚呢?

“其实,我在节目现场很清楚地做了解释。等节目播出来,这段话就被剪了。专业人士肯定觉得我解释不够,或者他觉得你说错了,他们还是没理解这是娱乐的需要——就是不让深度解密,要说得不明觉厉一点。”

电视台喜欢讲故事,要设置悬念,喜欢跌宕起伏的效果。有时,专家团也会和考虑收视率的节目组较劲。

“我们是求真,电视台不管。譬如到国际赛阶段,他们恨不得中国队先输,最好比分先落后了,然后再赶上。我们就觉得不能输,恨不得一场都不输。这群选手的能力在伯仲之间,谁赢谁输都是正常的。”

他也逐渐了明白了大众对科学的需求与接受度,“不要指望传播科学是非常简单的、能够一步到位的。”“如果我正儿八经讲认知科学的原理,连续讲10句话,他们肯定把台都换了。”所以,先用一个精彩节目把人吸引过来,然后再传播一点点科学知识。“多说了也不行,少说了也不行,说浅了不行,说深了不行,这个东西得有个度。”

“像Discovery这一类的科普节目,永远是小众的,大众还是喜欢嘻嘻哈哈或者猎奇的。”

一场心理实验

在演播室里,看着Dr. Wei在台上的一举一动,观众席上的桔子心情有点激动。

她和魏坤琳相识于2010年。“我是看着他回国,到北大入职,来参加我们的演讲,后来参加我们的工作坊,为糖尿病人做公益项目,看他一步步走向大众媒体,甚至在我们看来,是有一点娱乐化了。”

桔子毕业于北大,拥有细胞生物学的博士学位,如今致力于科学传播,主要任务是为科学松鼠会旗下的科学家讲坛“未来光锥”做“星探”。她接触过近百位科学家,“有很多研究做得很好,学术报告也做得很精彩,但他没办法从公众能理解的逻辑去解释他的研究,以及为什么公众有必要来关注他的研究。”“科学家做科学传播,还是需要在性格、能力和心理方面具备一些特别的素质。”endprint

在她的观察中,魏坤琳天性里有一种抒发的强烈欲望,“不是只关注研究里的细节,对公众想知道什么也抓得非常好,面对不同受众,能把握核心的信息。”

她说,想说服国内的科学家来做科学传播,要突破许多障碍。“首先是心理层面的。他们会有很多顾虑:譬如我的本职工作已经很忙了,怎么还抽得出时间来做这些事;去做这些事,万一媒体错误地诠释了怎么办;之后引发了负面效应,我是不是能承担……”

“魏老师个性开朗,对人没有天生的排斥与警惕,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他会正儿八经地宣称:做科学传播是科学家的社会责任之一。之后又补上一句:觉得经常这么强调也不好,“因为现在已经做得太多了。”

记者问他:成为“男神”后的生活是否有变化,身边的学生、同事会如何看待他?

他说,“如果你身边的人突然有了重大变化,你也会对他/她有额外的关注。这点我非常理解。但是,如果认识我的人觉得我突然牛逼了,突然更帅了,那是心理学所说的光环效应。其实,屁也不是,我还是我。”

既然贵为“男神”,魏坤琳觉得自己多少也要注意一点个人形象:譬如穿着不要太邋遢,譬如平日说话要少带点脏字。

参加《最强大脑》的几个月前,他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偶像化”,私生活也可能会受侵扰。在他的提醒下,妻子把所有社交媒体上的个人信息删得干干净净,包括女儿的照片。

“现在,你们什么都搜不到吧。”他咧嘴一笑,流露出一点“瞧,你看我猜到了吧”的小得意。至今,爱八卦的粉丝只能搜到偶像非常有限的信息:已婚,妻子在清华工作,有一个3岁大的女儿。

人红是非多,随着走红而来的,也有质疑和争议。

方舟子就公开质疑过他的专业性,称他是“北京体育大学毕业的,在美国学的是运动控制和运动康复,和大脑认知没有半分钱关系”,是“体育老师”,是“果壳网送了一个伪专家去蒙全国人民”,扬言要“挖挖这个人”。

“如果一定要对我做批评的话,请从专业角度出发,这样我们可以探讨。科学领域到现在已经细分得很厉害,不排除有些人知识面广一点,但也不代表你能够跨这么大的领域去评判一些东西,就像我从来不会去说遗传学或者免疫学的问题。”他看上去心平气和。

有追捧,有质疑,有纷至沓来的机会,还有同行的妒忌,以及媒体的失实报道,譬如说他自称IQ是140……上热门电视节目后发生的一切,基本在他的预想之中。至于那些意外的部分,他说也都在“误差允许的范围”。

桔子说,别人只眼红他出名后风光的一面,“其实,他承受的压力不小,要面对来自学术圈和公众的双重压力。学术圈也是一个共同体,如果你在电视上说了不够精准、不够恰当的话,同行会集体做出反应的。”

“面对这些纷扰,他还是能够很冷静,继续做他的研究,并且坚持把正确的东西告诉公众。”她将之归结为“性格然使”。“他还是一个年轻科学家的劲头儿,不会有太多的顾虑,遇到问题就快速解决,就是在特别着急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太情绪化的反应。还是挺了不起的。”

魏坤琳说,自己把上电视、走红以及之后引发的一系列现象与事件视为一次非常有趣的心理学实验。“在这个实验里,我不仅是观察者,同时也是实验的参与者。”

科学家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整个“五一”假期,魏坤琳都泡在实验室里。如果不是发现校园里人突然少了,他根本没意识到学生们放假了。听上去,还是有些符合报告文学里的“科学家”形象。

他是发自内心地热爱着工作,一谈起自己在做的研究,就兴奋不已。“我觉得我的使命还是在做科研,做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是我的重心。”

魏坤琳的主要研究方向包括:运动控制,感知运动融合,多通道信息整合,人体运动的生物力学分析及建模,运动康复。主要研究手段包括物理心理学实验、虚拟现实技术、行为实验、全身运动测量、肌电信号等。

在北京体育大学读本科时,他学的是生物力学。2000年到美国留学,接连拿了两个硕士学位,先读完运动控制的硕士,又去读了一个电子工程硕士。然后,他又回到老本行,拿下了运动控制的博士。博士毕业后,他在芝加哥的医院做博士后研究,主要涉及神经科学领域,以及用数学建模。从那时起,他开始接触一些有关运动康复的东西。如今,他又跑到北大心理系,做认知神经科学和认知心理学的跨学科研究——具体地说,是研究神经系统是怎么控制人的运动以及跟运动相关的感受。

“我是喜欢新鲜的,如果让我一辈子做一类研究,我觉得太没意思了,最好经常有点新的东西。”

除了晦涩难懂的基础科学研究,他的研究所涉及的应用领域也很有前景:譬如残障人士的智能运动假肢,为失去运动能力的病患者进行运动康复治疗,研究在人机交互界面的设计上如何符合人获取、传递信息的基本原理……“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我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得及去做。”他叹了一口气。

最近,他的工作量又增加了。Dr. Wei的走红,让北大心理学系获得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一位接近北大的人士告诉记者,系里领导专门给“小魏”分配了一些与招生有关的工作。这两天,他和北大负责招生的老师去天津一所重点中学做了讲座。

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站出来做传播的事。“社会上对心理学有很多误解,以为心理学是类似算命先生那一套猜人心思的东西,或者就是弗洛伊德那一套,是做心理咨询,是和精神病人打交道。不是这样的,心理学发展到现在,是理科,我们用大量的科学方法来研究人的思维和心理。”

“其实,社会上特别需要心理学,你看,现在好多畅销书广义上都是心理学的书,但是,有些卖得很好的书是被我们专业人士看不起的。大家对这个东西有需求,同时有误解,所以我觉得宣传的机会就非常重要了。”

在熟悉他的朋友、学生眼里,魏坤琳风风火火、精彩张扬地工作着,生活着。

过去几年里,他每年都会带实验室的同学去滑雪。他开玩笑说自己是“体育生”,每年都会去冲浪、滑雪。在美国留学时,他还考了一个专业潜水证。endprint

“他认为,一个研究运动控制的人首先必须热爱运动,得了解你自己的身体,热爱你研究的对象,如果连自己关节和四肢的运动都不协调,这怎么行?他就是以身作则。”桔子说。

魏坤琳说,自己有一个影响他人的“野心”。“我试图去影响年轻人,包括自己的学生,本科生、硕士生和博士生。我希望让他们觉得做科学研究是很酷的事,没那么苦逼,玩着玩着把研究做了最好。而且,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开开心心的。”

“好多做科学研究的人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他们有很丰富的个人生活。”

人物周刊:你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吗?

魏坤琳:非常满意,我在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也有很多自由。总体来说,我的时间都花在最爱干的事情上。这是我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

人物周刊:对你父母和他们的成长年代,你怎么看?你理解他们吗?

魏坤琳:我们父辈所处的年代是非常特殊的。站在他们的历史时代,我非常理解他们的行为、他们的抉择。我也试图换位思考,去了解他们的抉择,譬如他们是怎样抚养我们这一代人、他们是怎么把理想寄托在我们身上的。

人物周刊:对自己的(未来的)下一代,你有什么期待?

魏坤琳:我对自己的女儿没什么期望。可能这个答案听起来不那么科学。如果一定要说有一个期望或者期待的话,就是希望她快乐。我觉得,快乐是第一位的。

人物周刊:对你所从事领域的前景怎么看?

魏坤琳:我研究的是一个跨界的领域,是神经科学和心理学的一个交叉地方,就是研究人是怎么控制运动的。从这方面看,我觉得前途太远大了,第一是我们在基础研究上有很多探究,第二个我们在应用研究上可以发明出很多东西来,在社会上有很多应用,包括康复类、人机交互。我觉得,这些东西就是未来。所以,我非常放心能做这一行的研究。

人物周刊:同龄人中,你最欣赏谁?为什么?

魏坤琳:我的同龄人大概三十来岁。说不出最欣赏的是谁,我欣赏很多人,他们在各行各业里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应该说,我最欣赏的,是每一个领域中具有独立思考精神的人,有理性的思考,不人云亦云。如果你具有这种精神,我就敬佩你。

人物周刊:责任、权利和个人自由,你最看重哪一个?

魏坤琳:这3个在很多层面上是互相排斥的。譬如,你要的权利和责任,在某一些领域里成反比的关系。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选择的话,我选择自由。听起来自私一些,但这是我的个性使然。我就想做一个自由的人。

人物周刊: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

魏坤琳:读过太多太多的书了,很多书对我的影响都挺大的。如果说电影的话,对我的思想、我的世界观的形成比较有深远影响的一部是《黑客帝国》(Matrix)。正好我又是做神经科学的,所以那部电影里反映的世界观激起了我对未来的一些遐想。

人物周刊:较为珍视的自己的一个品质是?最想改进的一个缺点是?

魏坤琳:可能是好奇心吧,这个好奇心会驱动我去学习新东西。这可能也是我人格特质中的最大一部分东西。如果谈要改的缺点的话,我的缺点太多了。(笑)别人都说,想让你这一生过得好的话,你要有很好的自省能力,对自己的缺点和优点有很多思考。所以,我对这个有很多思考,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如果一定要我从中排个序的话,我最大的缺点是没有耐心。

人物周刊:最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哪些方面?又最愿意将之花在哪方面?

魏坤琳:我最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不能让我学到新东西的事,这还是和我人格特质一脉相承的。如果别人和我讲无聊的话,譬如开会,大家都可以理解,我可以把耳朵闭上的,我不愿意浪费一分钟、一秒钟。

人物周刊:现在的你,还有哪些不安和担忧?

魏坤琳:我是个非常乐观的人,无论是对这个社会前进的方向,还是对自己,都非常乐观。如果一定要说有担忧的事,就是对我自己的健康,或者我家人的健康问题。这中间有巨大的不确定性,是我不可控的。我对不可控的东西会有担心。

在公众普遍缺乏科学素养的中国,需要有更多术业有专攻的科学家来参与科学知识的普及和传播工作。这几年,魏坤琳在科学传播方面做了不少贡献。2014年,一档地方卫视的真人秀节目,更让他成为大众视野里的“科学男神”。

他以阳光、个性、帅气的形象,颠覆了公众长久以来对科学家的刻板印象,使得科学和智慧也开始成为时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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