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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大合唱》背后的英雄传奇

点击:0时间:2023-12-12 17:19:43

孙望麟

2014年4月,是中华民族伟大颂歌《黄河大合唱》在延安创作首演75周年。当年,张光年(光未然)才25岁,带领的抗敌演剧队三队不过是群中学生,平均年龄不满20岁,从武汉到延安才两个来月,就和冼星海合作创演出这部伟大作品,又亲聆毛主席教诲,最先唱响国统区。原抗敌演剧队三队副队长赵辛生(即赵寻)生前曾给我们讲述了他们追求梦想、坚守信仰的惊世壮举,使我们对当年创作这部伟大作品,有了更多更全面的认识。

从“拓荒剧团”说起

追溯抗敌演剧队三队的源头,是武汉“拓荒剧团”。一二九运动后,中共党员张光年和何伟,同刘露、郑挹梅、周德佑、赵辛生、胡丹沸等十几个好友创办“拓荒剧团”,推选张光年为团长,排演他的新作《诗人的受骗》,并将他的《胜利的微笑》《阿银姑娘》和田汉的《水银灯下》,作为“拓荒剧团”的“国防三部曲”公演。

周德佑和赵辛生是武昌文华中学同班同学,1920年出生的“发小”,同为地下“学联”委员。周德佑从小酷爱文学、戏剧和音乐,小提琴和小号演奏都非常出色,能写会画、能编会演;赵辛生也喜欢戏剧文艺,从初一就开始发表新诗,也是文华小才子。两个“富家子弟”总是西装革履、头发光亮,非常单纯、积极又热情。

周德佑的父亲周苍柏是湖北工商巨子、省府委员、著名的爱国银行家;赵辛生的父亲赵子畲是开贸易商行的爱国儒商,又都是文华中学同班好友,早年一同参加革命党“日知会”,一同上街演唱爱国军歌和校歌,都爱好音乐戏剧,格外热心支持儿子参加抗日救亡的文化活动。“拓荒剧团”经常在周公馆开会和排练,不仅管饭,还把一楼书房打通,扩大厅堂,供他们排练,帮他们在维多利亚纪念堂公演。

1936年冬,何伟作为“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武汉执委,赶往南京组织营救被捕的“七君子”,也身陷囹圄;张光年因发表文章支持“七君子”,揭露国民党“爱国有罪”,也遭追捕亡命上海。时有鸡公山东北中学数百名学生反对学校贪腐到市政府请愿,高唱他们老师阎述诗谱曲的《五月的鲜花》,正是“拓荒剧团”演出的《阿银姑娘》里的序歌,当局以为是张光年及“拓荒剧团”在幕后鼓动,一直追查到周家。周父赶忙让德佑去上海就读,“拓荒剧团”仅半年就因白色恐怖被迫解散。

周德佑来到上海沪江中学读高一,结交了好些“左联”朋友,发表了独幕话剧《告别》、短篇小说《蓉姐》等进步作品,同时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从事地下活动。因为画漫画讽刺蒋介石不抵抗政策,揍了跟踪的小特务,被校方追查,便主动退学,于1937年初夏重返武昌文华中学,又与高二甲班赵辛生同班同桌。周德佑带回“强劲东风”,和赵辛生他们组织读书会、办墙报、成立剧社,开展文艺活动,使文华校园又充满“新的活力”。

1937年10月,国共形成合作抗日新局面,经周恩来的力争,“七君子”及何伟相继被释放出狱,张光年也从上海回到武汉,与周德佑和赵辛生重逢,正式重建“拓荒剧团”,张光年重任“拓荒剧团”团长,又吸收了多个学校和外地流亡的进步学生参加。由于何伟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工作,兼任中共湖北临时省委宣传部部长,张光年参加“武汉文化界抗敌协会”和“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的筹建,都很繁忙,“拓荒剧团”以文华为基地,实际工作由周德佑负责,赵辛生、徐世津等全力协助。他们放弃出国留学,积极投入抗战宣传的洪流。

立志巡演去延安

当时,全国文艺界许多著名团队和大腕纷纷云集武汉,小小“拓荒剧团”应如何开拓发展?有的主张请一些大腕明星来加盟,可一见都是些中学生小娃娃,明星都不愿来;有的主张到边远的北方去“拓荒”;有的主张在武汉周围宣传武装民众打游击。大多数同志认为,不能只考虑自己和剧团的出路,更要考量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出路。周德佑写下《献给八路军》的诗,激情讴歌“雄壮的进行曲呀,你拍合着民族生存的脉搏;英勇的八路军呀,你是中华民族解放的先锋”,表达了大家共同的心声:巡演去革命圣地延安,到那里寻找人生的灯塔、青春的梦想!

那时投奔延安的进步青年很多,但像他们这样一群十六七岁的中学生,大都出生于富裕家庭,愿把自己学费、零花钱全都拿出来“充公”当盘缠,还想沿途编演更多的好节目作为奉献延安的见面礼,无疑是全国罕见的大胆壮举。

要实现壮举并非易事,首先必须要有个“官方”认可的名义,冠以宣传民众、慰劳国军的堂皇理由,才好闯过重重关卡公开活动。张光年因忙于组建“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不能同行,便在“剧协”弄到“话剧移动第七队”的名分(简称“剧协七队”)。他们本当是“第一队”,可协会理事长张道藩认为他们都是一帮中学生,没有“名人”,便在“一”字上加了一勾,变成“七”队。大家很不服气,在做队旗时仍然写“第一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想到,周德佑和赵辛生的父亲极不赞成,不是反对去延安,而是反对他们全队步行巡演去延安,张光年不能带队同行,德佑还不满18岁,怎么能挑得起全队重担,克服沿途凶险?!

当时,周苍柏和赵子畲他们正在帮助延安和八路军转运工商各界捐献的大批抗战物资,想尽办法开辟水路公路交通运输线,出高价租船租车都没人敢去,谁都知道这一路必经鄂中鄂北,穿越大洪山、桐柏山,且不说千里路遥、山高水险,还有各地官方“虎视眈眈”,众多帮会和土匪,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怎么办?赵子畲斥责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异想天开”!周苍柏则要他们“好好想想再说”。

但是,梦想是一种力量,越是“好好想想”,越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周德佑是全队的核心人物,他给父母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周苍柏夫妇看到信后非常难过和担心,让大女儿小燕把小弟找回来。周小燕找到周德佑并劝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12月24日,是你18岁的生日!爸爸妈妈早就为你订好生日蛋糕,而你却留下一封信就不辞而别,让两位老人家多伤心!爸妈不是不让你们去延安,而是担心你们这样仓促上路不安全,一直在想办法帮你们。你要不回去就这么走,怎么对得起两位老人家!”大家都很感动,劝德佑快回家认错,做好父母工作。

周恩来和董必武同志很快知道了这件事,非常关心和重视,先让德佑他们去应城县汤池训练班进行适应性训练,同时让熟悉鄂北的张光年去襄阳参加筹建特委,董老专门接见交代任务,实际上也是为建立交通运输线和演剧队北上“扫地雷”打前站。有了共产党组织的帮助,周苍柏夫妇放心了,欣然同意,并决定亲自送全队去应城县汤池。

1938年1月1日,全队25人在汉口江汉关前集中,照相留念,登上卡车,第一次告别武汉,前往汤池训练班。汤池训练班是由国民党左派元老、湖北省建设厅厅长石瑛,诚请其老同学、中共元老董必武,按照延安“抗大”模式办的,训练班主任是辞职回乡的前厅长李范一,教务主任是中共湖北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陶铸,人们称该班为“小延安”。周苍柏是训练班日常经费的资助者,亲自送这些在大城市长大、没吃过苦的孩子们先来这里进行适应性训练,体验“抗大”,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提高自强能力。因正值春节,陶铸让他们到附近几个村镇巡回演出,背上行李走上十里八里,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台演出,用当地民歌新编小歌剧《从军别》,周德佑创作独幕话剧《小英雄》,颇受欢迎。经过一个月培训,临别前,陶铸邀集大家座谈了好几个小时,从大革命以来的经验谈到当前抗战形势和统一战线,如何开展城市和农村的游击战争,建立抗日根据地。他特别强调宣传动员和民运工作的重要性,要大家千万不要轻视自己的工作。

德佑献身感天动地

鄂中鄂北一带,曾是“红遍湖北半边天”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的一部分,贺龙的名望家喻户晓。但国民党多年“围剿”使得田园荒芜、贫困闭塞,百姓不知道“日本鬼子”是什么东西,“抗战救国”是怎么回事,也根本不相信国共会合作,更不愿去救“老蒋的国”。周德佑意识到如果不早做宣传、早做准备,等日本鬼子打来就损失太惨重了。所以他们不放过一切机会,一路上见人就宣讲,逢乡村小演,遇集镇大演。当地民众看到队员们都是省城学生伢,讲述自家逃亡遭遇,都很感动;看到日本鬼子烧杀奸淫的照片,义愤填膺;看到国军和八路军英勇抗击日寇的照片,知道贺龙的队伍在山西抗日,大家又欢欣鼓舞,许多青年要上前线打鬼子,许多农民卖掉山地湖田,捐款购枪,组织抗日武装保卫家园;还有许多隐蔽下来、与党失去联系的伤残老红军,更是渴望找到党。一路宣传的显著成效,鼓舞全队克服困难坚持前进。

一路巡演的艰难苦累,是在城市想象不到的。他们身背行李,肩挑道具,每天要走几十里路,每天伙食才一角四分钱,遇到荒芜之地便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最苦最累的是周德佑,事事处处带头苦干。他本是富家子弟,从没有干过这些苦活累活,自以为从小练武身体强健,总是抢着挑最重的担子;他每天要演、要编、要导,要管全队工作,经常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们常住破庙、祠堂和农家仓房,德佑总是睡在靠门的地方挡风,白天忙得一身汗,半夜冷风一吹,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冒发烧,高烧不退也硬扛着,一声不吭,直到在台上演出《我们的家乡》第三幕时,突然倒在舞台上休克,扮演儿子的田冲赶忙去扶,才发现他身体滚烫。大家赶忙将他送到附近一个野战医院抢救,急电德佑父母赶快接回武汉治疗。只因高烧太久,耗尽精力又营养不良,心肺极度衰竭加上伤寒,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也没有能挽救他18岁的生命。

1938年3月20日,全家人守在病床前,德佑艰难地说:“我的最大心愿,就是以整个身心许国,死也不做亡国奴!”忽然挣扎地呼喊:“打吧!打死一个算一个,只有打死日本军阀,我们才有出路!”骤然停止了心跳。

春寒料峭,大地悲咽,中国人民在抗战救国的严峻时刻,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儿子!中国战时儿童保育总会、汉口抗敌后援会、青年服务团、青年救国团、陕甘宁边区妇女救国联合会驻武汉代表、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武昌文华中学等联合发起,于3月22日上午在周家举行隆重追悼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送匾额:“模范青年”;中共中央长江局送白绸挽联:“爱国牺牲,尽力宣传拼热血;抚棺痛哭,惟期捷报慰忠魂。”出席追悼会的有国民党上将、政治部长陈诚等,中共方面有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叶剑英、李先念和陶铸等,工商学界数百人参加。

周恩来夫妇紧紧握着周苍柏夫妇的手,悲痛地说:“德佑不幸去世,太令人悲痛了!像德佑一个富家子弟,能抛弃自己安逸的生活,追随革命,很不容易,太可惜了!”

追悼会上,中共中央长江局妇委委员、中国战时儿童保育总会常务理事邓颖超致悼词:“在这位民族最优秀的救亡抗日烈士面前,全国同胞只有学习他的精神:第一,对贫苦大众的同情与帮助。第二,坚毅地不疲劳地为国工作的精神。第三,担负最艰苦的任务,一点也不自高自大。第四,牺牲自己的一切为了大众。如果大家都能学习到这几种精神,德佑虽死犹生!”

张光年代表德佑生前团队的全体战友发表誓言:“你的双亲就是我们团体的父母,我们会好好安慰,决不辜负老人家的殷切希望!我们要保卫着我们的土地,决不让敌人的铁蹄从你遗体上踏过去!”

最后,董燕梁向全体来宾深深致谢,忍着泪说:“我代表我的全家,衷心感谢各位莅临悼念!德佑临终前告诉我们,他最大的志愿,第一是以整个身心许国;第二是死也不做亡国奴!他实现了自己的志愿!作为他的父母亲人,我们为之庆幸,为之骄傲,将会把他的志愿发扬光大!我死了一个英勇能干的德佑,我要培植出千百个同样的青年出来,我将爱护别人的儿子,我有千百个心爱的儿子!”

《新华日报》3月23日报道了追悼会:“民族解放的伟大号角,吹起了中华民族儿女的最后冲锋号,不知有多少同胞在这号声下,前仆后继的奋斗!周君德佑,就是最勇敢的冲锋者中光荣牺牲的一位。”

3月24日又出版了《追悼周德佑志士特辑》,刊载了德佑给父母的信,田冲的((悼亡友——德佑君》等多篇追悼文章,刊登了周苍柏感言:“我为国家损失了一个志士而难过,我要继续帮助德佑所参加的第七宣传队,让他们永远工作下去!”董燕梁感言:“我要把爱你的爱来爱世界上一切无母爱的儿女,我要继续你的志愿,努力到底!”

3月26日安葬德佑君,众人用大木排筏载着德佑的灵柩渡过长江,在武昌东湖周家“海光农圃”安葬,沿途许多民众自发送殡,感天动地,壮观空前。

重返昙华林

队长突然去世,对全队是最沉痛的打击。大家正是从追悼会的高规格,周恩来和邓颖超的讲话,领悟到自己工作的价值和意义,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周恩来高度评价和深切关心七队,从“八办”抽调刚从延安“抗大”毕业的彭后嵘和吕光加入,省委批准胡丹沸和田冲入党,七队实行五人执委集体领导,带领全队继续完成壮举、实现梦想。

七队在天门演出引起轰动,促使青洪帮“双龙头”和商会会长赞同成立抗敌后援会和抗日武装。在钟祥县“慰问地方武装”,原来是伙“土匪”,蒋旨暇和赵辛生他们挺身而出做工作,全队从傍晚起整整演了一通宵,满山寨打起火把看到天亮,硬是把全山寨和这支300人的武装感动了,说服他们树起抗日大旗。襄阳是鄂北军事重镇,去延安的必经关隘,县党部和中统“别动队”控制极严,明令禁止七队演出和北上“慰劳”。七队一面派胡丹沸回武汉请示下步行动,一面同洪深上海救亡演剧二队合作演出,又利用樊城别动队与襄阳县党部的矛盾,打开新局面。这时,胡丹沸来电称:“七队将要改编为军委会政治部三厅的演剧队,望即回汉。”他们不知道“三厅”是干什么的,本来要坚持北进,得知是周恩来的召唤,大家义不容辞。正值7月初盛暑,没钱乘车,就坐乌篷船,同船夫一起摇橹、拉纤,风雨兼程返回昙华林。

张光年已奉命先期转到政治部三厅工作,给大家介绍了三厅情况,从厅长、副厅长到各处各科的科员,几乎都是当时中国文化界的名流巨子,成为领导全国文化艺术界抗战救亡的司令部。要大家回来,主要是参加周恩来亲自策划领导、三厅主办的“七七”抗战周年纪念宣传周系列活动,掀起抗战宣传的更大高潮。政治部三厅正好跟文华中学门对门。别的学校都已内迁,文华中学是私立教会学校,教育厅不让参加“省联中”内迁,只好在每座楼顶画上美国国旗,警报一响都往文华跑,叫“跑租界”。蒋介石把三厅作为“共产党租界”,警特们也不敢来找麻烦。文华又有最大的“公书林”图书馆,著名的铜管大乐队、现代化音乐教室,最好的美国音响设备,所以文艺群英们荟萃这里,七队可以学到很多很好的东西。全队顾不上休息,积极投入纪念周和保卫大武汉一系列宣传活动,把半年巡演的所有节目都拿出来展演。江城火炬大游行和献金狂潮,涌现许多可歌可泣的感人情景,郭沫若惊呼这是“破天荒的最大成功”,赵辛生他们受到一次最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亲身感受到长江儿女的民族伟力!

抗敌演剧队的改编

政治部三厅改编抗敌演剧队,是周恩来亲自设计和领导的具有深远战略意义的大手笔。早在1938年3月,国民党中央党部以民众团体“名称繁杂,行动不一”为由,下令省市党部整饬,已显示救亡团体的生存受到严重威胁,再加上德佑之死更为痛惜,周恩来就开始想办法,如何帮助他们到民众中去发挥更大作用。

4月1日政治部三厅成立,首办“宣传周”轰动江城,各抗日团体发挥了重大作用。而那些“党老爷”害怕人民发动起来“刺激日本”,大雨天拉响“防空警报”,宪兵团武力驱赶游行队伍,激起三厅和民众的愤怒。周恩来主管三厅工作,便着手考虑改编。阳翰笙在《党的领导是胜利的保证——忆战斗在国民党统治区的抗敌演剧队》一文中说:“1938年4月第三厅刚成立,周恩来同志就考虑在三厅的建制下成立演剧队和宣传队。”召回“剧协七队”就是为了此事。

武汉大献金运动,五天就有100多万人献金,折合法币100多万元。按照筹委会确定的原则,“取之于民、用之于战”,成立慰劳总会统一慰劳工作,由陈诚任会长,马俊超和郭沫若任副会长,由三厅负责实施。政治部其他各厅当然红眼,中央党部和中央宣传部更是强烈不满,利用蒋介石夫妇献金最多却连个“名誉”都没有,极力诬陷中伤三厅。火炬大游行和献金现场,许多群众高举国共两党领袖和抗日名将的画像,其中有毛泽东和朱德等画像,高呼“国民党万岁”时也高呼“共产党万岁”,各种彩色灯笼有许多红色五角星灯笼,那些“党老爷”就大做文章,说是“国民党搭台,共产党唱戏”,是共产党操纵各团体为共产党宣传造势,壮大共产党的声威,挑动蒋介石强烈不满,不好直接对周恩来和郭沫若下手,就撤换黄琪翔副部长,重用“中统”骨干张厉生为副部长、贺衷寒为秘书长;三厅原定的工作计划和预算迟迟不批准,许多正常工作无法进行,逼得郭沫若要辞职不干。周恩来力劝郭沫若不能辞职,当务之急是赶紧组建三厅直属队,纳入军委会政治部正规序列,取得正式番号和军费列支,分别派往各大战区独立自主地开展工作。这样,三厅就有了正规番号的宣传队伍,大家也就有了公开合法的身份,可以保护文化宣传的进步事业和宝贵人才,那些反动派也不敢轻易下手了,三厅很快制订好改编方案上报。

蒋介石和陈诚看得出这是周恩来的主意,最怕共产党利用改编壮大势力,不如全都解散,由新成立的“三青团”改编,或参加二厅康泽的“战时工作训练团”受训。于是,武汉卫戌总司令部政治部下令取缔民族解放先锋队、青年救国团、蚁社等救亡团体,“如果抗不从命,必将严惩”;其他所有团队,都“无设置之必要,均明令停止活动”。

8月20日一见报,便激起所有团体强烈不满。第二天,《新华日报》发表社论表示严重抗议,尤其是各地来的救亡团体、流亡学生组织,一旦解散,报国无门路,政治无保障,工作无着落,前途无指望,生活和生存都要陷入绝境,对当局背信弃义极为愤怒,决定发动全市大罢工大游行,以示强烈抗议。

当时,日军已攻占湖北黄梅,正向武汉东面最后一道门户田家镇要塞发起猛攻,如果武汉先乱必将不攻自破,作为武汉会战总指挥的蒋介石和陈诚罪责难逃,也都害怕了,诚请周恩来出面调解。周恩来一方面代表中共代表团并以他个人名义严正抗议解散民众抗日团体挑起事端;同时从大局出发,愿意出面做说服工作,但要真正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批准三厅改编计划,分别派往各战区去为国效力,自然就不会游行抗议了。蒋介石和陈诚只好批准,但编制和经费砍了一半,只能改编10个演剧队、4个抗敌宣传队等。

赵辛生他们七队改编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抗战演剧队第三队”

(简称“抗演三队”),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去延安的梦想,通过张光年、洪深和何伟等向周恩来反映大家的强烈愿望。周恩来特别理解和重视他们的要求,考虑到延安和山西都属“二战区”,山西全境又处于抗日前线和敌后,各方争夺十分激烈,亟须开展工作,去延安也比较方便,于是亲自决定三队出发去山西“二战区”。鉴于张光年的共产党员身份已经公开,不适合担任队长职务,周恩来亲自改升他为“政治部西北战地宣传工作视察员”,任命徐世津为队长,赵辛生为副队长;张光年作为党内三队“特别支部”书记,参与队里领导。由于要去延安的同志很多,三队超编10多人,经费有限,每人每月生活费只有法币2元。大家同甘共苦,毫无怨言。

西安虎口脱险

1938年9月9日,抗演三队从汉口大智门乘火车北上,冒着日机不断轰炸的危险,9月16日才到达西安。

西安是西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国民党对延安制造磨擦的桥头堡,抗日救亡却很消沉,延安总部要三队在西安多留些时间,利用他们的特殊身份打破沉闷气氛。三队立即投入陕西各界纪念“九一八”七周年和募寒衣运动扩大宣传周,以最热闹的市中心鼓楼为基地,举行戏剧歌咏演出和讲演,举办“街头抗敌角”,陈列各种抗战书刊,出墙报、画报;举办歌咏研究班、漫画木刻展等,只要一亮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抗战演剧队第三队”的旗号,就吸引无数市民观看和热烈鼓掌,引起不小震动。尤其是“双十”节,省党部统一标准口号是“拥护蒋委员长”,三队大标语特意改成“拥护蒋委员长抗战到底”;把“民族复兴”改为“民族解放”,增加了“巩固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标语,文化人一看就明白其中新意,也引起国民党省党部和西安行营的不满。

当时,西安行营主任、陕西省党部主任、省主席和省保安司令等要职,都由蒋介石的亲信大红人蒋鼎文独自兼任。他是有名的“腐化将军”,看上了三队,要留下改编为对抗延安的文宣队。他们利用三队衣被单薄、经费短缺诱其就范不成,要直接报告蒋介石和陈诚批准,一旦批准,三队就会落入虎口、陷入绝境。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三队通过各种办法拖延阻止,加紧要“二战区”驻西安办事处尽快安排汽车和沿途食宿。城门卫兵以没有“特别通行证”阻拦,几经交涉做工作,终于在10月22日离开西安,虎口脱险,日夜兼程,于第二天黄昏赶到洛川。

在洛川连演三天,25日晚,突然得知武汉沦陷,大家非常悲痛,家在武汉的同志都哭了,更加激起对日寇的仇恨,迫切盼望快点进入延安。可是,许多人并不知道,县党部的热情友善背后,暗藏更大杀机:只要三队有人去延安,省党部就可以诬告是延安“策反”政治部的人,趁中共六届六中全会制造磨擦,还要将三队调回西安整编,一箭双雕。三队特支同县党部特务斗智斗勇,在地下党的密切配合下,将10多位编外同志和生病队友送进延安,国民党抓不住任何把柄,其他同志看着延安进不去,为了顾全大局,掩护去延安的同志,他们则转向东行,经宜川直奔黄河边。

两渡黄河的心灵震撼

大家赶着毛驴驮运行李,傍晚才到达黄河壶口疙瘩滩,站在高高的山上,看着汹涌壮观的壶口瀑布,整个心灵和身体都震撼了。这里没有住家,大家不顾百里步行的劳累,在河边山腰一个小土台子上,以壮丽的黄河为布景、以黄河的咆哮为伴奏,为渡口的几十位船工和守卫士兵演出,直到深夜。

第二天(11月1日)上午10点左右,全队登上一艘大木船,在汹涌的怒涛中劈波斩浪。大家上岸后,翻越人祖山,到达长官司令部所在地吉县,住文城村。八路军驻二战区办事处主任王世英接到总部通知,第二天便赶来看望“友军”,详细介绍山西的严峻形势。山西大部分被日寇占领,阎锡山被挤压在黄河边10多个贫困小县,脚踏蒋介石国民党、共产党八路军和日寇侵略军三只船,对谁都疑心戒备。阎锡山与我党合作,主要是共同成立“牺盟会”及抗日武装“决死纵队”(即“新军”)。阎锡山委派军事干部,我党委派政委和政工干部,常有磨擦,各纵队都欢迎三队去开展工作。要是去延安,最好是去晋西吕梁二纵队,过河去榆林慰问傅作义晋绥军,途中就可以顺道去延安。大家都赞成这个稳妥方案。

三队在吉县公演6场,每场观众都是七八百上千人;还到各乡村、政府单位、民族革命大学、教导师、警卫队和中央军去慰问演出和教歌,每处都要步行十多里。公演后,阎锡山接见三队全队,还两次请张光年去谈话,询问政治部三厅和三队的情况,表面欢迎,暗里提防,生怕是老蒋派来笼络晋绥军挖他墙脚的。张光年侃侃而谈,力图化解他们的疑虑。

战区政治部副主任梁化之是阎锡山的姨表侄、牺盟会总干事,掌握着政治部“说一不二”的大权,极聪明又多疑,三队成了他手上的烫山芋:若让他们去榆林恐怕会顺路去延安;若去晋西北、晋东南又怕跟八路军联手如虎添翼;若去晋军地盘又怕挖了自己墙脚;若是放在吉县眼皮底下掌控,又怕跟中央军联手反而监视自己。思来想去,只好同意三队去最穷苦的吕梁山区,吃不了苦就赶快离开山西。

12月初,三队到达六专署驻地汾西暖泉头,大雪纷飞的冬夜,首场公演观众上千人,大家情绪热烈,没一个中途退场。12月11日,三队来到二纵队领导机关所在隰县泉子坪,二纵政委兼专员张文昂和政治部主任韩钧等热烈欢迎。这里是吕梁根据地前线,除了为军民巡演,主要是举办戏剧和音乐培训班,帮助成立“吕梁剧团”,元旦举行军民联欢大会。不料元旦前夕,日军开始四路围攻疯狂“扫荡”,三队成立“战斗小分队”,保护全队跟着司令部行动。

吕梁崇山峻岭,山高壑深,纵横交错,,山壁陡峭,羊肠小道,沟底乱石冰滑,队员们一个个手拉手,一步一滑。长夜行军,人困马乏,又累又饿,边走边打瞌睡,跌跌撞撞。连张光年也挨不过困乏,滑倒在冰雪地上睡着了,拉起来继续前进,在一个叫“狗洞”的小村度过1939年元旦,每人半碗黑豆当“年饭”。他们和敌人周旋了一个多星期,跟着二纵参加战斗,消灭300多个鬼子,赢得新年大捷,隰县、汾西、灵石各界组织慰劳团,推举张光年为团长,率队随团劳军。连日的劳累,急需回驻地休整,途中遇到纵队马夫遛马,张光年骑的大白马突然发飙狂奔,他摔下马正砸在尖石上,石尖扎进左臂肘关节深处,重伤骨头,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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