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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的乡愁

点击:0时间:2018-08-25 13:31:02

叶舒婧

在土耳其旅行,深深体验了一把“胃袋的乡愁”。

我心里有一条明显的界限,若在以面包大饼为主食的地方待上超过一个月,对米面的思念就会呈几何级增长,尤其贪一碗清汤。面包三明治吃得再多,仍旧没有落胃的饱腹感,说白了,人啊,是由他吃的食物铸成的。

土耳其烤肉带来的新鲜感很快退去,在伊斯坦布尔这样的大都市,选择尚算丰富,大不了还有水果能喂饱自己,可来到中部山区棉花堡小镇,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伴随着绝望的饥饿感。

古罗马人最早发现这个度假胜地,日积月累的钙化沉淀,形成了一个个阶梯状的石灰岩池子,远远望去,整座山就像一朵巨大的棉花。达官贵人来这里泡温泉做Spa,享受大自然的馈赠。如今山顶还留有希拉波利斯古城的遗迹,大浴场、竞技场、大剧院一应俱全,相反,山下小镇一片萧条,一间中餐厅孤零零地开着,黑色招牌上写着“中日媳妇私房菜”。

胖胖的老板娘是台湾人,她告诉我们,多年前她也是背包客,一路走到棉花堡,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于是就扎根下来。浪漫的总是开头,现实却是困兽之斗,“我这把年纪,回台湾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压力很大,但在这里嘛,又担心女儿的教育。”镇上只有一间初中,距离最近的大城市二十多公里。至于棉花堡?一旦成了家门口的风景,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

餐厅提供定食,老板娘推荐了清炖牛肉面和黑胡椒炒面套餐,搭配两个小菜、一碗汤和水果,价格并不便宜,“你们知道从台湾带一瓶正宗的芝麻油要花多少代价么?土耳其又老是爆炸,游客少了一半,生意真不好做。”

我像对待矜贵的鱼子酱一样细细品味起来。面条是手擀的,汤用牛骨认真熬出来,撒了香葱和芝麻。老板娘见我把汤喝得一滴不剩,立刻露出狡黠的目光,“吃完舒服吧,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你看我身材都跟土耳其大妈差不多了,但还是吃不惯他们的东西,只好自学做中餐。”

这种孤独可想而知。语言不通、文化不同,都可以靠后天努力来弥补,惟独吃不到一起去才是硬伤。

米原万里小姐写过一本随笔集《旅行者的早餐》,她是日本著名的俄语同传,少女时代在布拉格度过,饮食环境截然不同,把一家人逼得只好自力更生。将面包粉和啤酒混合发酵后做米糠,用来腌黄瓜和胡萝卜;把细意大利面煮熟后蘸酱油汤汁,变成“意式荞麦面”。最夸张的时候,米原会跟朋友玩一种叫“假装吃到寿司”的游戏,像小朋友过家家,用臆想和幻觉来填补无论如何也吃不到的痛苦。

一碗牛肉面解了我们两三天的乡愁,下一站卡帕多奇亚又是重灾区。仙女烟囱、热气球、洞窟酒店,所有这些奇观加起来,都抵不过一碗蛋炒饭的销魂。每天晚上,我们躺在酒店顶楼的露台围炉夜话,仰头是闪亮到近乎失真的繁星、四周是童话般怪异的石头烟囱,宛如掉进了神秘的异度空间,惟独肚子的欲求不能满足。我们谈论着日本的猪排饭、韩国的海鲜锅、新疆的羊肉面、家乡的小笼包,此刻就算来一碗青菜白粥,也好过干巴巴的大饼烤肉。

这就是一场旅行的正反面,有人在自己卧室就能进行一场足不出户的有趣旅行,也有人像我们一样,不断地让身体远行,精神上却始终依附着故乡的味道。可怕的21世紀,世界哪里还有什么神秘可言,旅行就是用漂泊经验来换取丰富的情感体验,比如,棉花堡小城的一碗美味牛肉面。

Tips

棉花堡和卡帕多奇亚是土耳其最著名的两个自然景区,然而远离都市,餐饮相对单调,建议自备一些干粮,再推荐两间不错的中餐馆:棉花堡的Asian Kitchen & Coffee(中日媳妇私房菜),格雷梅的Peking Chinese Restaurant(北京饭店)。价格不便宜,但可以解救吃坏了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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