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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姑娘生猛 对抗秋冬

点击:0时间:2018-08-27 14:25:06

张明萌+冼丽影+梁诗涵

这个没有经纪公司、没有团队的24岁女生,第一次演电影,第一次提名便拿下最佳女主角。

“第35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春夏!”

被刘青云念到名字的时候,春夏有点懵。这次和她一起提名的是汤唯、杨千嬅、林嘉欣、张艾嘉,她没想到得奖的是自己。

这个没有经纪公司、没有团队的24岁女生,第一次演电影,第一次提名便拿下最佳女主角。如果不是《踏血寻梅》,春夏可能还是那个在家闲了大半年的小演员。王佳梅一角,让她一举拿下了包括亚洲电影大奖最佳新演员、韩国富川奇幻电影节影后、第22届香港电影评论学会2015年度最佳女演员、香港电影导演会最佳女主角等众多奖项,她却有些惶恐:“我再也不能像演王佳梅那样百分之百投入一个角色了,我再也不能把一个角色演那么好了。”

春夏是艺名,问及由来,她答:我是一个特别“秋冬”的人,名字,是一种期待。或许从起了名字的那天起,性格里的秋冬就开始和名字里的春夏对抗,让她的日子风声鹤唳。

味道

“我想死。”

这是《踏血寻梅》里王佳梅的饰演者、演员春夏的最后一句台词。接下来,白只饰演的嫖客丁子聪将她掐死,再肢解,为她16年的人生画上句点。简单的概括,《踏血寻梅》讲的是大陆援交妹被香港嫖客掐死再肢解的故事,改编自2008年香港发生的真实案件。

死亡的味道并不陌生,如果见过凌晨两三点的香港——红磡温思劳街那家红茶馆楼下的香港。与灯红酒绿的兰桂坊相比,入夜后的温思劳街静得出奇,这或许与对面的畅行道有关,世界殡仪馆、万国殡仪馆、福泽殡仪馆、九龙公众敛房挨个排开,白日里,这条街摆着齐整的花圈,门店里是厚密而整齐的棺材,空气中纷飞着灰白色纸钱灰烬,入夜后熄了火星,呼吸间也弥漫着一股灯油味。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坐在地上,双目无神,面带绝望,还有人靠着墙,两眼紧闭,似乎随时都会惊醒。

拍《踏血寻梅》的时候,春夏住在红茶馆,不止一次深夜独步穿过这条街,加快脚步去“7-11”宵夜。香港的路灯是橙色的,微红,像电影胶片般满溢着陈年往事的气息。在这股气息里,春夏闻到了香港的味道——压抑,闻着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春夏习惯用味道来标记自己待过的城市。北京的记忆是霾,但闻着觉得安心。

绝望像是与生俱来的,伴随着敏感和脆弱。有时阳光打到她脸上,暖洋洋的,她很“春夏”地想,好惬意好舒服;有时光暗了些,或者被树叶剪得七零八碎,破破烂烂扔她一脸,她又会惯性“秋冬”似的绝望:唉,人生真是没有希望。比王佳梅幸运的是,她没遇到丁子聪推她一把,让她跌下去。但在她看来,这或许也是一种不幸。“如果我说我15岁就在向王佳梅靠了,好像有点虚伪,但真的是这样。”

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好人

她13岁就想独立,开个服装店,打工也行,只为证明自己,再不花家长的钱。

在上海念中专,学航空服务。毕业后去机场实习,站在问询处,每天被无数句“这里怎么走”“那里怎么走”“我的航班怎么又晚点了”循环轰炸,还得保持微笑。一天,两个妇女问她为什么航班又晚点了,她回答航空管制,对方破口大骂,她哑然,哭得轰轰烈烈。轮值导流的岗,让排长队的乘客去别的柜台,有人理都不理,讲理没有任何作用,又哭得轰轰烈烈。“大家看着就觉得,你这个人没有用,你都不能处理这些事情。我做不了、不适合,就辞职了。”

快20岁的时候,在上海漂了一段时间的春夏突然想念大学。她回昆明报了个大专班,却明显感到自己的状态已经不一样了,学不进去。冷静下来想,为什么一定要念书?

她开始找工作。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整个活动范围不超过一千米,实在太可怕了。她又想离开。家人一副早已看透的态度,“他们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乖,你又懒了,这孩子没什么特长又没什么出息,没什么优点没什么学历。你从来不是家里的希望,从来不是。”借了几千块,她又去了上海。

和同学合租,同学比她混得好,每天过得特小资,信用卡刷得顺溜,笔记本用的是苹果。从她的嘴里,春夏无数次听到宜家。一块钱的冰淇淋多好吃,两块钱的热狗多美味。她买了个心形抱枕,春夏问这有什么好看的?对方说,这是宜家的啊。春夏就回:哦,那是挺好看的——“虚荣”,春夏想。

可她身边只有这个同学了,得珍惜。“我会依赖她。虽然所有家务是我做的,饭也是我在做,卫生也是我在打扫,还要时不时想想买个小礼物给她。她给我的惟一回报是,这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在上海打工期间惟一一次高消费就是请这个同学去了趟小南国泡澡。房租1400块,那次泡澡就花了500。同学游刃有余,衣服什么时候穿,去哪里吃饭,怎么点菜,怎么问服务员,一切都游刃有余。春夏有些纳闷儿,明明是每天在一起的人,怎么过得就是完全两种生活呢?

春夏的敏感让她对极度依赖的感情有着高度的要求和警觉,一旦发生类似伤害的苗头——哪怕只是随口一句话——割舍就成为首要选择。不知什么瞬间,这份友谊在春夏心里就死了。“我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那我之前到底在干嘛?”这有点像长久付出后放手的无能为力,也有些像持续依赖下挣脱的毅然决然。

类似事情发生过多次,春夏会定期清理自己的朋友圈,一些人在她生命中不重要了,就在心里拉黑,从此这人的风花雪月与她再无关联。“我没那么顾及情面,非得让所有人说我是个好人。我不想做别人眼中的好人,我做好人的时候,别人不念我的情;不做好人,别人还指不定因为某些原因夸赞我。”

没戏了有戏了

在豆瓣认识一位编剧姐姐后,春夏开始了演员生涯。半年没什么戏拍,她免费帮人拍一些平面作品,偶尔打点小工,做礼仪、发传单、走活动,帮淘宝店拍平面照,蓝色海湾拍一天,200元不到。“我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个子也不是特别高,所以没那么多钱的活儿,而且都比较正经。不漂亮这个事情让你不得不面对一个正经的人生,这件事情啊,可惜又可悲。”

有戏找上来,9个月连拍了4部。这感觉像挂了一块“修单车”的招牌,别人找你修就不会拒绝。为什么要修,不会去想。反正占了个摊位就先做着。

回昆明过了个年,连摊位都没了,突然没戏找了。赚不到钱,又不开心,每天都很压抑。生活进入了等待,等着安排,等着进组面试。每次进组无论怎么打扮,在别人眼里都不停被挑剔,别人一句“你回去等消息吧”,她就知道又没戏了。“我没戏,我内心也觉得我没戏,我整个人都没戏了。”习惯性的绝望又涌上来,铺天盖地把她淹没。“你那么糟糕,怎么还有脸靠这个吃饭,我跟经纪人说我回家,或者在北京随便当个服务员一个月还有三四千呢。”

《踏血寻梅》便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

春夏是《踏血寻梅》剧组见的最后一个人。导演翁子光几年前见过春夏。他为湖南卫视一部自制剧面试演员,很多女孩在门外排队,春夏是其中之一。她本来要试两个角色,哪知试完第一个就说:“第二个我就不试了吧,演不了。”扬长而去。“太屌了。”副导演转头对翁子光说。当《踏血寻梅》面试了180多个王佳梅之后,副导演突然想到了春夏,让她试了两段戏拍视频给翁子光看,一段是王佳梅挑逗自己喜欢的男孩,一段是和丁子聪相遇。翁子光一看,不是学院派的节奏感,很生活化,当副导演提出要求,她又有所调节,挺聪明,有灵气。聊了几次,春夏也特别积极,没见面就定下了。

春夏觉得这角色和自己实在太像了,一定要演。“因为那个时期已经非常低落了,乐极生悲,悲极生乐。人生是个橡皮床,跌到谷底的时候,你不死,只要没有跳出那个橡皮床,就一定会反弹。一定会往上跳。这个时候《踏血寻梅》抓住你,又这么适合你,你无论如何都会往上蹦弹。蚂蚱死前还蹦一下,更何况是人呢。”

王佳梅来了

开机后,越往下拍,翁子光越觉得:春夏就是他要找的王佳梅。“她不是大众脸,不是那种男生看到会有冲动的类型,但有种莫名的青春。她不会卖弄风情,不会让你的荷尔蒙飙起来,但是骨子里有自己的气质。”翁子光说。春夏眼睛水灵,看久了会发现里面透着一股孤独感。由于没经过专业的训练,她演戏没有套路。这让王佳梅这个角色不生硬,有灵气。

春夏来到香港后,翁子光带她去看原型人物王佳梅的牌位。走在路上,春夏还哼着轻快的歌,到了墓前,她心里突然很沉重、很压抑,在墓碑前哭个不停。

这或许是春夏与王佳梅冥冥之中的连结。而她们的连结不止于此。王佳梅从湖南到香港,与家里人几乎天天吵架,讲着蹩脚的粤语,做着不切实际的模特梦,在街头发着传单。单纯、敏感、理想化,也容易伤心,春夏比王佳梅好一些,她当过模特,但与家人并不和谐。她从昆明到香港,也是一口蹩脚的粤语,自卑、敏感、没安全感、情绪化。

翁子光记得,春夏彻底变成王佳梅是在唱歌那场戏里,王佳梅哼着郑秀文的《娃娃看天下》,“如今自己继续,每日制造我热热闹闹的一生,但在美梦里,又渴望再做个简简单单的人”,镜头跟着她,阳光追着她。那时王佳梅到香港不久,粤语讲得还很吃力,但她很努力在唱,年轻的声音与年轻的身体,让这首歌有了生命的力量。在此之前,镜头下王佳梅的生活是压抑的,而此刻,她的声音释放出力量对抗这种压抑,两相抗衡下,王佳梅这个角色活了。

《踏血寻梅》没在内地上映,内地观众只能从网络片段和预告片以及采访中了解这部横扫多个颁奖礼的影片,对于春夏也仅限于“一个很年轻拿了影后的新人”,翁子光觉得内地观众会喜欢春夏,“我相信《踏血寻梅》有一天会在内地出现。现在香港观众对春夏有好感,金像奖投票的都是香港人,大家都会选她,电影对她是加分的。女演员需要戏为自己加分。春夏接下来接什么戏,让观众知道她,会慢慢累计分数。她是值得期待的。”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踏血寻梅》上映后,在各大颁奖礼上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春夏也凭借王佳梅拿到了多个影后、新人的提名与奖杯。

王佳梅之后,春夏推了很多戏,目前在许鞍华执导的《明月几时有》中担任特别演出。在外人看来,她提名了金马,拿了韩国的影后,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演员。但她内心觉得自己做不到。她甚至不想做演员了,但她不能,周围的人会受不了。她为自己这种想法愧疚,愧疚来源于对现状的满足,也来源于自己做好过一件事,不知道还能做好什么别的事。春夏将这种习惯定义为“阶段性自我否定”。

不苦恼的日子也有,虽然目前还只存在于春夏的幻想中:在北京,夜里无人的街道,朋友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上,抬头看,房子街灯噌噌噌往后面窜,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时间像停了一样——这有点像王佳梅望向窗外的感觉。电影里,王佳梅提过好几次“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在香港这段日子,春夏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用意,“你从窗户望过去,看得见风景吗?”她问,“这表现的是这个人的阶层吧,香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都在山上,是别墅。一般香港人的窗户是看不见风景的。是期待也是希望,毕竟没有拥有过这样的生活。”

即使楼下有茶餐厅,有云吞面,春夏还是会去“7-11”,因为在那里她不用和别人交流。

(王争亮荐自《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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