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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家族的百年兴衰

点击:0时间:2022-02-22 09:34:41

李家骁,晚清重臣李鸿章最小的曾孙,现居上海。李家骁的祖父李经方是李鸿章的长子,曾任多国公使,其父李国焘兼通中外文史,当过上海邮政局局长。李氏4代,从官到民,家族兴衰,他一笑而过。本文系据李家骁的口述整理。

父子外交官

我出生时,爷爷李经方已过世4年,老太爷李鸿章更是无缘一见。老太爷留下了几十封亲笔信,我将书信摘抄复印回家细读,从而窥得老太爷和爷爷之间的些许往事。

老太爷是个严父。作为长子,爷爷从政是不容商量的。然官场险恶,更何况处于乱世,这对父子外交官如履薄冰。在慈禧眼里,八旗子弟和汉族大臣是不一样的。八旗子弟出身高贵,擅长吃喝玩乐,虽居高位,却不顶事。但凡要和外国人交涉,她只能把老太爷他们这批汉族大臣推出去。况且,那些洋人也瞧不上亲王们,指名要李鸿章过去。于是,爷爷跟着老太爷,对内要伺候好慈禧和亲王们,对外又要与洋人周旋。

比如说,老太爷的信里就嘱咐爷爷,拜访某某亲王需要备齐多少礼品,甚至帖子的格式也反复叮嘱,生怕儿子疏忽大意得罪了人。面对洋人,更是十分谨慎。因为爷爷做过多个国家的公使,所以历史上诸如《马关条约》等丧权辱国的文书都是爷爷签署的,世人还因此送了他一个外号“割台大臣”。为此,爷爷一度心存芥蒂。他觉得自己跟着老爸出使,明明做的都是递雪茄、送牙签的事,却还要承担签字的责任,为世人所不齿,有委屈又不敢言。其实老太爷也不是存心要叫儿子做“卖国贼”,割让土地都是慈禧的意思,让李经方签字则是洋人的意思。

时间一长,看爷爷意志消沉,神色憔悴,老太爷毕竟舐犊情深,不忍儿子受罪,便鼓起勇气上书慈禧,称“经方体弱”,是否可改派八旗亲王随他出使交涉。慈禧当然是不准奏的。于是爷爷只能寄情于朝务之外。

爸爸终生怀恋英国女友

爷爷风流倜傥、妻妾成群。爷爷在担任大清驻外公使期间,曾聘用过一位英文女秘书和一位法文女秘书,两位秘书后来都成了公使夫人。法国夫人居芜湖,给他生了大儿子李国焘,英国夫人居上海安庆路,生了小儿子李国杰。其中,李国焘便是我的父亲。

都说我爸爸李国焘命大。当时我的那个法国奶奶海伦难产大出血,外国医生对爷爷说,奶奶怀的是龙凤胎,看情况母子3人中只能保住一个。爷爷当然是保儿子,结果奶奶带着“凤胎”去世。爸爸满两周岁那年,老太爷签完《辛丑条约》吐血不止,驾鹤西去,爷爷才有了当家做主的机会。但他变得和老太爷一样独断专行。

爸爸长得酷似奶奶,加上生长在英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爸爸和初恋女友是被爷爷亲手拆散的。爸爸身材魁梧,加上驻英公使之子的尊贵身份,所以在英国剑桥大学经济系念书时,也算是个风云人物。然而,他却和一名郊区庄园里的小姐谈上了恋爱。临毕业时,两人的感情已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爸爸禀告爷爷,说想娶这位姑娘为妻,遭到了爷爷的反对,勒令他拿到学士学位后立马回国结婚。

爷爷指给爸爸的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婚事。那位小姐是老太爷李鸿章姐姐的孙女,这种婚姻在旧式封建大家庭里很常见。爸爸虽然不乐意,但又不敢先斩后奏,只好挥泪别女友,想回国当面向父亲再争取一下。临别时,英国姑娘剪下了自己一条3寸长的金黄色的小辫子,赠予爸爸,又送了他一枚极细巧的18K金戒指。

爸爸回国后虽据理力争,可最终没有得到婚姻自由。他做什么工作、娶什么妻子都是爷爷说了算。然而,他始终没有忘记在英国的初恋女友。爸爸的右手中指上,一辈子都戴着英国姑娘送的那枚鸡心图案的金戒指,那条3寸长的黄辫子则一直珍藏在抽屉里。

直到有一天,我翻爸爸的抽屉玩,发现了这条奇怪的小黄毛辫子,才从爸爸那里得知了这一段爱情故事。爸爸告诉我,几十年过去了,两人依旧保持着书信来往。1962年,爸爸走了。他落葬时,我把黄辫子和金戒指悄悄地塞进棺材,让他带着定情信物去和初恋女友黄泉相逢。

没享过遗产之福

李鸿章死后,李家家道中落。辛亥革命爆发后,李经方丢官弃爵,携子嗣移居上海。民国时期,李氏一族依靠老太爷留下的家产,日子过得还不错。记得小时候,爸爸常备一中一西两套礼服,与严复等一干北洋遗老遗少吟诗作对,往来频繁。我作为小少爷,也是一身礼服,跟着爸爸去社交。

爸爸的慷慨大方是跟爷爷学的。我那有名的表姑母张爱玲结婚时,爷爷还给了她一条弄堂作为陪嫁礼呢。那条弄堂在常德路,离张爱玲住的常德公寓不远。幸亏爸爸有钱的时候乐善好施,新中国成立后,那些受过李家恩惠的人,也都反过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新中国成立之初,公私合营之前,爸爸主动捐献了安徽芜湖的很多房地产,比如长江边华盛街上的“钦差府”就被捐献出来办学校了。李家在上海比较体面的房地产,比如现在乌鲁木齐路上徐汇网球场附近的几处也捐献出去,只留几处自己和家人住的房子。剩余的部分也积极参加公私合营,最后只留下61幢房子等待接受“社会主义改造”。于是,爸爸这个“开明绅士”被聘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

但那时家里一群老少的开销不小。大概是1952年或者1953年,为了节省开销,爸爸退掉了慈惠南里和新昌路的房子,辞了用人,带着我和姐姐以及姨妈搬到了裕华新村,与大妈妈还有哥嫂同住。

有一天,爸爸和盛宣怀的四儿子盛恩颐出去散步,在路边的小铺里每人吃了一副大饼油条,然后打算去襄阳公园里坐坐。谁知到了公园门口,两人你翻翻口袋,我翻翻口袋,竟然拿不出买门票的钱了。

爸爸去世后有人问我,你们李家难道真的没有一点遗产可以周转吗?爷爷在上海拥有大量房地产,但他妻室太多,所以遗产的分割相当复杂。1933年,他亲笔在一幅长3米、宽1米的宣纸上写下遗嘱,白纸黑字写清楚后代中哪一房、哪一人分得哪些。这份遗嘱原件收藏在爸爸手里,爸爸去世后由我继藏。遗嘱在“文革”中被抄走,落实政策时又发还。事实上,我没享受到什么李家的遗产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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